阮春來跟受驚的兔子般,連忙低頭躲到阮春榮身後。
阮春榮無奈,對李元致歉:“李掌櫃見諒,我這妹妹有些靦腆膽小。”
李元還沒見過這麼怕與人搭話的人,擺手並不在意,引著他們來到後院,指了指印刷室,介紹說:“要說女夥計,咱們店裡也有的,有一位才十二歲,如今已是印刷裡的大師傅了。”
阮春榮和阮春來兄妹倆皆是驚訝,這松雪齋竟然聘用年紀這麼小的女子?放在外面,十二三歲的少年郎都甚少有店家願意錄用,除非是要收學徒。
學徒就等於是招白工,不用付工錢,還得向師傅交一筆束脩,有些黑心腸的掌櫃就愛用招學徒的法子叫人免費打工。
阮春來有些好奇地看向大門緊閉的印刷室,不知那位女子長什麼樣。
來到會議室,阮家兄妹又是好一陣吃驚。無論是牆上的標語和黑板,還是中間的長條大桌,都是他們從未見過的佈置。
李元邀請他們坐下,將盛臨樂寫的那一頁建議拿給阮春榮看,“這是店裡給出的改稿建議,阮先生先看一看。”
阮春榮並不是自己一人捧著紙閱讀,還微微傾斜紙張讓阮春來也看,看完後,兄妹倆又小聲討論了一番,才點頭道:“李掌櫃,我們願意改稿。”
阮春榮也知道這書刊印出來,城裡怕是沒多少人買,松雪齋願意收稿開版已是萬幸,猶豫小心地說:“請問最少可以印多少本?需要多少本錢?”
李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好奇問:“阮先生,我可否問一問,你為何一定要印這不賺錢的書?”
阮春榮手指摩挲著紙,垂眸不語,阮春來進屋也沒取下帷帽,李元看不出她是何表情。
李元以為自己問到了什麼不該問的,忙說:“不想說也無事,這書……”
“也並非不能說,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阮春榮笑得苦澀,嘆了口氣,才娓娓道來想印這書的緣由。
這原稿本是阮家兄妹父親的遺作,他生前在蓉城一地方做了十幾年的農事官,書中所有種植技法都是阮父收集來的。
李元說:“所以出書立傳也是你們父親的遺願?”
“不是,家父並無此遺願。”阮春榮臉紅,擺手道:“是我想賺些盤纏進京趕考,不瞞李掌櫃,我原本在替謙益和文華抄錄書稿,奈何最近他們兩家都惹了官司,上月的工錢都還無人結給我。”
李元明瞭。
對於一些科考必看的五經傳注,因為賣得少,字又許多,大多書鋪都不會專門雕版,而是花錢請書生抄錄,一次抄個二三十本就能賣上幾個月。
“那你該寫點有趣的故事來投稿才是,這農事書……不好賺錢。”
李元搖了搖頭,這書生沒什麼生意頭腦,既然想賺錢,自己花些時間抄錄幾本拿去賣不就行了,還要找書鋪開版印製,這不是自己給自己增加成本嗎?
瞧見二人衣著樸素,也不是有錢人家,妹妹倒是比哥哥穿得好一些,布衫上的補丁只有袖口兩處,應是經常做活磨損的。
阮春榮羞赧道:“叫我寫文章作詩可以,編故事實在是……我編的故事,我妹妹和鄰居小孩聽了都直打瞌睡……”
阮春來發出一聲特別輕的笑聲。
阮春榮耳朵發紅,說:“這畫稿並非出自在下之手,而是我妹妹春來所畫。”
阮春榮想要執起妹妹的手給李元看,頓了頓,他又並沒有這樣做,繼續說:“春來的手天生殘疾,每天畫不了太久,而我又沒有春來的畫技……”
“其實我、我想借點松雪齋的名氣,或許附近縣裡見這書是松雪齋出的,就能賣出一本,我提前跑過清遠和德安兩個縣,你家的書在縣城十分好賣的。”
李元啞然,這阮春榮也過分老實了些,連這些打算都說給他聽。
這倒是叫李元想起過年回村的一件事:有個貨郎在村裡叫賣四言畫本的盜印本,打的還是松雪齋正版的名號,李元氣惱,與他理論,結果最後還沒辯贏那牙尖嘴利的貨郎,把他氣得夠嗆。
李元聽完阮春榮的敘述,將林大管事的要買稿全資承印的事告訴兄妹二人,“既然這畫稿是令妹所做,那契書就由令妹與我們簽訂吧。”
隨後不等阮家兄妹激動完,李元又對他們說了兩種買稿方案,一是全本買斷,出價自然會高一些,只不過之後無論書鋪將此書賣出多少都不關作者的事。
另一種就是書鋪給作者此書的銷售分成,書賣得越好,則作者的收入也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