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這飛來橫財總覺得不踏實,便偷偷留了一個心眼,假意說要考慮,私下拿著這契書找了村裡的教書先生,沒想到它居然是土地買賣的交易契書!若是我們真的簽了名,不僅家中所有土地都要不知不覺賣予崔家,連我們自己也會成為崔家的佃農!”
阿婆說到這兒,已經氣得渾身發抖:“可沒想到這還不是最糟的。沒過多少時日,我們便聽說郡中許多軍戶人家都被哄騙簽了契書,甚至那位教書先生也在某日被發現自縊於家中!”
“我們嚇破了膽,但劉家好歹是當地大族,我們還是寄希望於崔氏能看在家族庇護的份上放我們一條生路。沒想到收夏稅前,我們家的田地一夜之間被人糟蹋大半,夏稅中又莫名其妙增加了許多諸如‘農器稅’‘房屋稅’一類的雜稅,更是將我們往死路上逼。”
她語聲沉沉,眸帶恨意:“更可恨的是族中的耄耋族老,不知收了崔傢什麼好處,天天威逼我們孤兒寡母,若不能交稅便報官,將我們徵發去做徭役。”
“我們私下裡去求見崔家,提出將地賣給他們以求平安,誰料他們竟連地都不願買了,滿心盤算著逼死我們好強佔土地!”武月實在忍不住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劈里啪啦倒了個乾淨,“我呸,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反正伸頭縮頭都是死,索性老孃就上京鬧個天翻地覆,跟他們這些金銀堆成的尊貴人兒碰一碰,看看是誰倒黴!”
她口中說得無畏,可身軀分明在瑟瑟發抖。崔家在博陵顯然隻手遮天,符陟雲無法想象有多少人被他們逼得家破人亡,楊春花祖孫三人又是帶著怎樣的一腔孤勇上京告狀,哪怕她們甚至很清楚自己此行不異於飛蛾撲火。
“崔原......”一個名字浮現在腦海,符陟雲攥緊了拳頭喃喃自語,“不愧是博陵崔氏的麒麟子,這一石二鳥、借題發揮之計,當真是用得爐火純青!”
能讓博陵崔氏提出贍養之計的,不就是北伐之戰時中軍前鋒營被崔原刻意來遲拖累而死的、符陟雲的同袍們嗎?!
一股無名火從五臟六腑竄起,幾息之內便蔓延到全身,燒得符陟雲耳根通紅、腦中沸騰,一雙寒星般的眸子卻是前所未有的湛然清明。
她想起大哥無奈的告誡:“世情如此,別多想了。”
當時她是怎麼說的來著?
“但我總有一天能管得著!”
如今她已不再是北伐軍中靠親緣關係被大哥綁在身邊照拂的小小親兵了,而是多次為君分憂、簡在帝心的千牛衛校尉,可符陟雲仍不確定,現在算是那個‘總有一天’嗎?
一旁的林天笑見她神色不對,擔心地推推她:“你怎麼了?”
符陟雲狠狠閉了閉眼——不成,不能衝動,連她娘和她爹都不敢放言正面對上博陵崔氏,她絕不能因一己之私為家裡招禍,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她睜開眼,見一桌子人都小心翼翼看著自己,深吸一口氣道:“好,這個忙,我幫了。”
還不待楊春花等人露出喜色,她又道:“但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後續怎麼做,你們需要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