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第一是琴第二是劍,沉迷音樂終日混跡在樂師中,還瞞著父母兄姐同使團一起去往別國收集曲譜,但誰也拿他沒辦法。”
宋長均的話頭停了一瞬,不無惋惜地感慨道:“周講究禮儀,樂曲也都是黃鐘大呂最為端方雅正,偏偏姬玉做的曲子都輕靈激越,因而格格不入。我當時陪三殿下去洛邑接受天子授禮住在王宮裡,各國公子們都說姬玉的曲子十分怪異難登大雅之堂,但是又各個背地裡抄錄他的曲子偷偷讓自己的樂師演奏。姬玉的曲子都指法複雜技巧繁多,即便是經驗豐富的樂師也容易彈錯,更別說彈出韻味。也只有姬玉這樣的天才從不出錯,彈得如同天籟。”
“哈哈哈,說起來那時候姬玉被別國的公子們嘲笑與樂師為伍,姬玉把他們挨個駁得無話可說羞憤欲死,那可真是肆意囂張目無下塵啊。雖然我早知他口才過人,卻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成為說客。說客也很好……只是可惜那樣的音樂,再也不會有了。”
我想起阿夭彈琴的樣子,十分理解宋長均語氣裡的惋惜。他那麼喜歡音樂,本該成為一個樂師的。
宋長均零零碎碎說起姬玉的故事,他的琴他的劍,寵愛他的兄長姐姐母親,和他情同手足的顧家兄弟,他青梅竹馬的表妹辛然。在宋長均說的故事裡,姬玉似乎是這天下最幸福的人,地位尊貴且責任都被他哥哥擔著,在喜歡的事情上極有天賦,又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我曾經很羨慕他。”宋長均撐著下巴喟嘆道。
“現在不羨慕了嗎?”
“現在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但是他卻放棄了音樂。他可以忍痛放棄愛若生命的音樂,大約是因為被更大的痛苦所折磨。”
宋長均說起他曾與姬玉一起喝酒,姬玉喝醉了說了很多事情。周天子看似善意的舉動背後的綢繆,看似順理成章發生的事情背後的玄機,看似一團和氣的臣子之間的鬥爭,一樁樁一件件如庖丁解牛般條分縷析。讓人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那時姬玉只有十四歲卻活得那麼清醒,一眼就能看穿溫情背後的利用。幸而那時他的母后,兄長,姐姐,顧家兄弟和辛然都是真心愛護他,他無需與那些黑暗糾纏只冷眼旁觀便好。
“正所謂慧極必傷。我不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是他在乎的人除了遠嫁衛國的辛然之外,現在只有顧零還活著了。”
我們之間的對話一時間陷入停滯,宋長均終於遲緩地察覺到我的安靜,他轉過頭來疑惑地看著我,問道:“九九,你怎麼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在他越來越不安的時候微微一笑,開口說道:“長均哥哥,你真是溫柔。”
宋長均果然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對他招招手,他便湊近我,我對他附耳道:“按你所說這說書先生真是胡編亂造,你卻不戳穿他,確然是太溫柔了。”
宋長均愣了愣,然後噗嗤一聲笑出來。他用袖子掩著嘴說著可別讓這說書先生聽見了,一邊笑得沒了眼睛。
我看著不遠處昌義伯的家僕憤怒的眼神,也笑著喝了口茶。第一次要自己做靶子,真是有點不習慣。
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姬玉痛苦,也有些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