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放的時機,也略有些猶豫放的輕重,但佐料都事先在小碟備好,所以很是淡然從容。
菜梗上的水被熬出,炸裂聲也消下去,蘇雲卿緩緩洗了一個盤子,將熟透的菜揀出,鋪陳擺盤成一幅好圖景,又鏟上一些湯汁澆稠上色。
幫主看去,成品尤其能唬人,一點想不到過程是這麼波瀾曲折。
“魚還燒嗎?”
“……燒。”
世家公子決心挑戰。
油脂遇到洗鍋的熱水,冒出一股腥羶之氣。
雲卿對光觀察水面油花。
幫主看得一樂,難怪技術生疏仍有廚神給飯吃,原來精益求精的地方他端出了渾天觀星的架勢。
女郎揹著手走近同觀,問道:“先炒菜,再燒魚,也是特地排的先後嗎?”
低頭改刀的雲卿抿唇笑:“倒是沒有,這可是有講究?”
“蒸煮過的鍋,如果不先炒個菜過一遍油,煎魚是會粘魚皮的。”
“原來如此。”雲卿公子一臉受教的神色,與幫主對視一眼,兩人靜默片刻,不由同時直身笑開。
在那盤子青菜涼掉前,魚總算順利出鍋,名滿天下的雲卿公子與名滿天下的無塵幫主二人圍著桌子欣然落座。
飯生不生尚未揭曉,幫主掏出路上帶來的一疊炊餅:“——先見之明。”
她四下轉頭:“小長楚呢?”
“約了姑娘划船,今晚是不用等他吃飯了。”
“了不得,不愧是傳聞要娶歌姬的小友。”
雲卿替她擺菜,笑道:“舍弟胡鬧,幫主這裡居然也有所聞。”
“江湖上訊息走得比人快。”幫主舍了大餅,先選送到面前的紅豆蒸米糕,脆碧箬葉墊底,蘇雲卿替她剪斷箬葉,連葉子一起捧住一塊放在她盤子上。紅豆香甜,白米軟糯,青底蔥翠,幫主接過輕輕一掰,內裡的豆沙餡兒便流淌出來。
“再說還有許多說書場,胡說八道些市面上的人物,明兒不是一起去玩,正好帶你去聽。”女郎低頭看著米糕面上花月雲煙的花紋,又覺得這線條似乎有些奇怪,不由捧起細看,疑惑問,“這模子是從哪裡來的。”她的廚房裡還有這樣工具?
蘇雲卿頓了頓,側頭咳嗽一聲:“……噢,街上看到個新鎮紙,我就買了。”
“……”
拿鎮紙石刻的花樣當糕點模具?
好有文化的一塊米糕。
致敬,抱拳。
難怪陽刻陰刻的,圖案印得這麼別緻。
江湖女郎只道她自己已經算是夠恣意瀟灑的了,不料對面這位也不全然板正——有意思。
這便放心舍了食不言的說法,兩人飯桌上說三兩句閒話。
“油煙還是大了點,煙囪灶臺打掃起來麻煩。”
“……有理。”
“往前推十年,還有人說什麼‘君子遠庖廚’。”
好好的一句人心思辨妙語,被愚人作訛誤瞭解。
蘇雲卿聞言也笑:“他們胡亂附會,說什麼君子不能下廚,哪裡管它本是‘見其生’的不忍之心。”
“正是。”
二人說到不忍之心,不由同時想到那‘忍心’的心法,這吃飯的檔口,又默契地都沒有提起。
幫主拿刀一人分了一面魚,刀法遠勝解牛庖丁,銀光劃過,魚肉整齊平移脫下,取過自己一半擱到盤子,將另一半推給雲卿。
“幫主這裡,是不是吃魚也不能翻面?”
“沒有這個說法,我們划船靠的是自己的道理。”
蘇雲卿點頭,果然是離經叛道、只服自己的人物。他想起還有一盤小點心,端過蒸籠取出下面一屜,原來是一碟糖汁蜜藕,放涼之後,糖色更為黏稠。四五片蜜色小藕,錯落有致堆疊在盤碟中,最頂上那片斜斜搭靠,桂花糖汁淋在上面,還灑有幾朵金瓣點綴。
十分精緻。
色澤、格局、留白,都像畫一樣。
一人兩片。
不能再多了。
給陸美剩一片,二人分食,果然香甜得正好,秋日桂花也應季應景。
兩位風雅人物,就著院子裡的風景閒閒用飯。——雖然並沒有飯。
“藕也難洗。”
“……不錯。”
抬箸的二人相視而笑,不由在浣濯之事上引為知己。蘇雲卿更想起這幾日汲水、瀝水、濾水、觀水的光景。
這水鄉之地雖然水多,卻不是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