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傍晚總給人一種幽暗而深沉的感覺,奧斯牽著男孩的手,緩緩走進那被一層輕薄霜雪所覆蓋的墓園。
即將沉淪的暗金色火球將最後一抹餘暉吝嗇地灑在這片沉睡的土地上,雲層稀疏,暗沉的色調與所剩不多的白色晶瑩交相輝映,一切靜謐而莊嚴。
腳印往裡延伸,裹在灰色斗篷裡的守墓人半眯著眼,表情藏在那陰影裡。
奧利弗下意識收緊了力道,引得父親投來一個問詢的眼神,他沉默著搖了搖頭,兩人繼續前進。
殘存的枝葉在凜冽的寒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宛如過往靈魂的呻吟,它們在風中搖曳,卻又在下一秒被無情的冬風攫取,化作漫天飛舞的碎影。
“……父親。”
“怎麼了,奧利弗。”
“那邊有黑影。”
奧斯順著他伸出的手指望去,幾隻烏鴉的黑影在排列好的墓碑間來回穿梭,偶爾發出一兩聲低沉而悠長的啼鳴,又為這沉寂的墓園增添了幾分哀愁氣息。
“那是烏鴉,奧利弗。”
“嗯。”
兩人的腳步聲在雪地中迴響,清晰而孤獨,他們在找一座刻著聖·塞西莉亞名字的墓碑。
“父親,我們為什麼要挑這個時間來?”
“……這是她離開的時間。”
矗立在寂靜大地上的墓碑安靜注視著兩人。奧斯左手捧著雛菊花束,右手牽著養子,步子卻越走越慢,直到心不在焉的奧利弗都察覺到了不對。
他抬眼,看見母親墓碑前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天色昏暗,那人背對著他們看不清面容,他穿著一件略顯陳舊的黑色大衣,衣角在寒風中翻飛。火紅的玫瑰花束被他緩慢地放置在墓碑前,奧利弗擰著眉正欲開口,卻被父親的一個動作制止。
奧斯不復平日的溫和,眉頭緊皺,外露的情緒隱隱有失控的架勢。
“離開這裡,塞西莉亞不想看見你。”
那人身形一頓,執拗地轉過身來望著他們。奧利弗被那雙灰暗空洞的眼神嚇到,下意識後退幾步,被沉浸在情緒裡猛然驚醒的奧斯護住,一把拉到了身後。
男人面容憔悴而蒼白,身形消瘦,他緩慢滑動眼珠,語氣低啞,“奧斯,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聽我的話就好了!”
赫爾西斯雙眼猩紅,眼球突起,扭曲的五官帶出一種令人不安的兇意,他拽著妻子的衣領唾沫橫飛,聲音高亢尖銳。
“……”
妻子一反常態的沉默令男人感到心慌意亂,但時間緊迫,他惡狠狠把人推回車廂,呵斥僕人加快速度,疾馳的馬車向前行進,赫爾西斯目光陰沉地望向窗外。
“赫爾西斯家主、夫人,晚上好。”
霍頓來開大門,禮節周到地歡迎姍姍來遲的客人,至此,家庭聚會開始了。
晚來的赫爾西斯掏出手帕抹去額角的汗水,繃緊了圓滾的肚皮維持搖搖欲墜的體面。
他粗魯蠻橫地扯過一旁神色詭異的夫人,伸長了腳快速往桌上趕,絲毫不顧忌身邊女人凌亂彆扭的腳步。
琳達笑容微僵,獨自垂下頭不去看自己狼狽的母親。
餐桌上鋪著潔白如雪的桌布,上面點綴著精緻的銀質餐具和水晶酒杯,四人圍坐在長餐桌旁,面上的神色各不相同。
桑迪看著桌上金黃誘人的烤火雞發呆,哈蒙德握緊桑迪的手漫不經心打量著赫爾西斯夫婦,艾利克神色淡漠,只是在妻子垂頭時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氣氛不算熱烈,至少在赫爾西斯看來是這樣的。他又拽了一把有些踉蹌的妻子,突然生出些怨懟與憤恨——為什麼這個蠢女人不能安安靜靜的當個花瓶呢,非要在今晚這種關鍵時刻扯他後腿。
“抱歉,我路上出了一點小問題,各位沒等急吧?”
桑迪擰眉看著男人令人反感的粗魯舉動,有點想罵人。哈蒙德捏了捏他的手,眼神安撫性地望過來,聲音冷淡地對赫爾西斯道:“先生,妻子丟了可不是什麼小問題,或許你該好好安撫一下她。”
眾人的視線或明或暗,全都落在了身形瑟縮的女人身上。
長裙的尾部還有在地上暴力拖拽的痕跡,袖口精心的加長設計被扯的有些變形,堆起的髮髻也有些散亂,右腳或許傷到了,行走時身體有些不穩。
赫爾西斯有些尷尬地笑笑,扭頭兇狠地瞪了一眼木訥寡言的女人,準備開口扯開話題,霍頓管家卻抓準了時機,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