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數落浙東黨的是非,他應該在浙東黨手下吃了不少暗虧,說了半天竟沒一句重複的,就連裴文節被退婚的事都抖摟出來了,實在莽撞。
只是秦善若聽著那女子的名字,竟覺得分外熟悉。
仔細思索一番後便想起來了,那是安平侯府的嫡長女,那位小姐金枝玉葉,刁蠻驕縱,對他們這些被安平侯夫人收養的孤兒向來以白眼相對,言語中也盡是諷刺詆譭。
不過十二年未見,不知那位大小姐如今是什麼性子。
天色漸暗,這頓飯也吃完了,周曜靈便拿著盒子離開。
臨別前秦善若想要再提點他兩句,但是思索一番後還是沒說,因為說了也無用。她能看見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卻看不清人心,皇帝的心、周曜靈的心,看不清就算不透,既然算不透,那說出來自然沒有意義。
她不敢賭自己的死亡是否會成為皇帝和浙東黨翻臉的導火索,也不敢賭周曜靈對她的信任。畢竟他們只是一起吃飯的關係,交情實在不深。
皇帝安排周曜靈來問佛寺,是特意給他們搭的戲臺,讓自己以周曜靈夫人的身份加入這場戰爭,站在浙東黨的正對面。她可以是周曜靈的參謀,可以是新黨派的心臟,可以是令浙東黨投鼠忌器的籌碼,卻偏偏不能是皇帝的女兒。
有些秘密,只有在大家都藏著掖著的時候才能當作博弈的籌碼,一旦真相大白了,秘密也就不值錢了。
秦善若就是那個隨時會變得不值錢的秘密,她在皇帝面前表現的足智多謀,就是為了留住皇帝的親情,這是一種無聲的縱容,是被拋棄的孩子對父親地討好。
只要我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就能永遠是你的女兒了。
可是周曜靈那傻子沒想明白,皇帝也始終沒有跟他明說,所以他們如今才會成為可以隨意說話的好友。
秦善若輕輕嘆了口氣,或許這就是自己必須得死的原因吧,這麼大一個把柄流落在外,還一直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那些老頭子該嚇得日夜不安了。
周曜靈走到一半,突然回頭看了一眼,那穿著素衣的清瘦女子站在屋後的斷崖處,山泉水順著斷崖流下來,飛濺的水霧模糊了她的身影,她總是這樣孤獨地站在那個位置,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曜靈轉身下山,他想著自己快馬加鞭回宮,明日還能趕回來和她一起吃飯。
夜色深重,秦善若站在斷崖前等來了自己的二十五歲生辰,飛濺的水霧浸溼了衣衫,勾勒出清瘦的身形。打溼的青絲黏在臉上,一向冷淡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雙眼充斥著淚水。
她往前踉蹌了兩步,嘔出一口暗紅發黑的濃稠鮮血,就在她即將跌落深潭時,一支羽箭飛射而來,刺穿了她的心臟,也將她向後推了一把,讓她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和她料想的一樣,真的有人會在今日趕來殺她。只是不知這次死亡還能不能重來,若是可以,下一回她一定要拼命爭搶,不管是不是屬於她的,她都要搶!
她不要做一個只奢求親情的傻子了,父親的生恩她這輩子還完了。
天際初白,一群人連夜上山,火把的光照亮了所有人臉上的凝重。
為首之人便是周曜靈,後面跟著皇上親衛和廟裡的武僧,皇上乘坐著一頂小轎,由四位大內高手抬轎,在山道上照樣如履平地。
裴文節和幾個太監宮女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汗水浸透了衣裳。
問佛寺後山的小院裡,秦善若的屍體已經涼透了,桌上還擺著昨日的碗筷。
她的臉上全是嘔出來的血液,黑色的血液裡還夾雜著殘破的內臟碎片,臨死前彷彿極其痛苦,那雙手用力地摳著地面,指甲裡全是泥土和血跡。
那支豎在她胸口的羽箭像是她的墓碑,無言地注視著前來弔唁的人。
皇上一下轎子就看見了秦善若的屍體,他踉蹌著走到屍體前跌坐在地,雙手顫抖著伸過去,不停觸碰女子冰冷的臉,想要抱她卻害怕碰到胸口那支箭會讓她疼。
初見時還是丰神俊朗的中年帝王,如今已兩鬢霜白,他雙唇顫抖,戰慄了許久才流出淚來。
小太監跪趴在一側,戰戰兢兢地將浸溼的帕子遞過來,皇上沒有看他,只伸出手接過那冰涼的帕子,輕柔地擦去女子臉上的血跡。
“閒閒,閒閒……你既已經猜到了,又何必這麼傻……”
明明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卻只能待在寺廟裡清修,錦衣玉食的日子一天也沒過過。最後還要為了勸誡而死……
所有人都跪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