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家的小淘氣,讀小學四年級的那一年。
被野獸飼養長大的獸孩小女孩,被一群帽子叔叔,從雪山猴群裡抱了回來。
那一年,嗷嗷大哭、猴子亂跳似的她,有了一個爺爺。
那個白頭髮的老頭在她哇哇亂叫,打狗咬人一嘴毛的時候,拿起棍子追了她三里地。
又在她齜牙咧嘴,滿心不耐的時候,拿起教鞭逼她一遍遍寫下“沈雪琪”這串漂亮的字。
後來。
對那個白頭髮老頭的回憶,停留在了一方矮矮的墓碑前。
爺爺死去的那一年。
曾經牽著沈雪琪的手,走過了好長好長的墓碑。
好長好長的。
長到手裡的雪糕化成黏黏的甜水,她哈著熱氣舔完指縫裡的甜味,那段彷彿沒有直徑的道路,才終於走到了盡頭。
矮矮的她,被帶到了兩方冷硬的大理石前。
爺爺捻著香灰,讓她跪下,朝著刻著“父”與“母”的墓碑。
沈雪琪不太明白。
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問:“誰呀?”
問了,爺爺只是不說話。
“誰呀?”
“誰呀?”
“……爺爺,怎麼,哭了,呢?”
矮矮的白髮小雪人眨了眨清澈如湖水的藍眼睛,笨拙的開始重複:“不哭,爺爺,爺爺,不哭……”
那時。
爺爺回頭看她的表情。
彷彿跟眼前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他們沉默著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用一種看著寶物。
又看著寶物蒙塵般的眼神。
“咳咳,咳咳……”
“不,可惜。”
咳嗽幾聲,沈雪琪盯著掌心裡發亮的血,忽然說。
“不可,惜的。”
她藏起了那點泛著瑩藍的血。
她笨拙的說:“這,沒有,什麼。”
“很多,選手,都是,這樣。”
“就算……無法,比賽,無法,再上,擂臺,”
“也,沒有,什麼,的……”
很多年後,沈雪琪終於讀懂了,那天爺爺看她的眼神。
爺爺那時應該是在想:以後,他要是不在了,這個白化病的結巴小姑娘,沒辦法正常說話,沒辦法正常上學,沒辦法再擁有一個家……要怎麼辦呢?
要怎麼辦呢?
有辦法的。
“我,還能……”
呼吸輕輕顫抖。
白牙咬住紅唇。
床上的那個小姑娘沒有再說話。
她呆呆的坐著。
兩行露水打溼了雪白的睫毛。
雪一樣的露水。
滑過飽滿如月的臉頰,發出輕輕的墜音,濡溼在棉衣裡。
“我,還能……”
沈雪琪想啊想,忽然握緊了拳,腦袋裡一片空白。
她還能做什麼?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的未來,還能握住什麼。
人生的前十年,她在雪山上,隨著白猿群肆意飛馳。
人生的後九年,她在山腳下,跟著爺爺學假扮人類。
爺爺說:你啊,文化差了一大截,習武,倒是勉強有幾分根骨!
爺爺那時的表情亮晶晶的。
老師說,那叫自豪。
於是此後的日子,她為了能讓矮矮的那碑爺爺更加自豪。
開始練武,比賽。
練武,比賽,練武,比賽……
這樣的自己,要是無法繼續參賽,無法繼續練武,還能幹什麼?
像爺爺一樣,回到東北基地市,當一個雪山護林員?
那也挺不錯的,沈雪琪想。
說不甘心是肯定的……但那也挺不錯的。
只是有一點點的不甘心。
一點點。
……可惡,明明只是一點點。
露水啊,你為什麼還是不肯停下呢?
……
“fuck!fuck!”
“我一定要讓他死!一定!”
砰!
拳頭抬起的瞬間,傳來一道清脆的骨裂聲。
鼻骨被砸的直接凹陷下去,黑衣保鏢的腦袋歪到一邊,猩紅從塌陷的後腦潤開,徹底沒了動靜。
血液從指虎上滴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