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山的風很大。
尤其是位於最高處的天門頂,站在上面可以一眼俯視整個京都城。
斷離總是喜歡在深夜的時候站在天門頂,夜風吹在身上,燈火通明的京都城,彷彿是一幅精美絕倫的畫卷,在他的面前徐徐展開。
斷離,現在是他在這裡的名字。
先生說,監察院之所以是整個大安最高的刑事司,那是因為他們每個監察使都是沒有過去,只看當下的無情之人。因為要想做好一個監察使,必須斷情斷愛斷掉過去,否則一旦遇到陳情往事,就會影響自己的斷案心思。
監察使的職責特別嚴謹,不容有一絲錯誤。這個他自然是知道的。為了這個監察使,犧牲了太多。別人都以為他丟掉的是性命,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丟掉的其實是面貌,每天只能戴著冰冷的面具出現在別人面前。
身後傳來了一個腳步聲,然後一個束髮穿著道袍的孩童走了過來,然後說道,“師兄,先生找你。”
他轉過來身,然後跟著道童回去。
房間裡,先生坐在香臺後面,微微閉著眼。香臺上的蓮花香盤一柱清香冉冉升起,一股淡雅的清香瀰漫在整個房間。
他坐了下來,然後低頭行禮,“先生。”
“這是朝廷新送來的香,名曰‘般若浮生’,區別於‘二蘇舊局’和‘崑崙煮雪’。我記得你剛到天門山的時候,對各種薰香格外歡喜,不知道後來這麼慢慢的就沒了興趣?”先生閉著眼問道。
“回先生,當初我從外面來到這裡,心思複雜,塵事糾結,負責香料的師兄說如果難以靜心就挑一款自己喜歡的薰香。想要待在天門山,是需要心沉下來的。或許之前沒接觸過,又或許是心情太過糾結,所以試用了各種香料,一時間竟然分不出喜好,覺得都歡喜。後來慢慢的心情靜了下來,也就區別開各種薰香的真正味道。”他沉聲說道。
“或許不是因為心情靜了下來,應該是幷州的那一次大火,離殤的意外離開讓你發生了心境改變吧。算起來,離殤離開也有五年了。”先生睜開了眼,眼裡微微有點悲傷。
“離殤說過,先生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牽掛,雖然之前先生對他有點苛刻,但是他從來沒有怪過先生。”他說著端起了旁邊爐子上的熱水,倒入旁邊的茶杯。茶葉翻滾,像是翩翩起舞的女子,水汽夾雜著茶葉的香味撲鼻而來。
“你來天門山的時候,可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麼?”先生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然後問道。
“自然記得,先生給我取名叫斷離,希望我斷掉過去,離別一切。這一點從我來到天門山後就熟記於心。對於我的過去,我已經全然忘記,即使再次面對故人舊事,我亦心坦然。”他說道。
先生放下了茶杯,然後拿起了旁邊的信筒,放到了他的面前,“如果不是離殤離開了,這個事情我是決然不會讓你去的。”
他拿起了那個信筒,拿出其中的信件。
這是朝廷三司發過來的信件,能夠發來天門山監察院,自然是朝廷裡的大案。並且剛才先生的話,讓他猜到了一些事情。
果然,看到信件上案子的資訊,他明白了過來。
寧太師府邸。
快速看完信件,他放到了香臺上。
“你如果不想去,可以安排其他師兄過去。”先生說道。
“不,我可以,不過我看大理寺的人不是已經過去了嗎?”他說道。
“這件案子,大理寺的人查不出來。”先生說道。
“那我何時動身?”他問道。
“明日。”先生說道。
“好的,先生。”他點頭。
“你回去收拾下,早點休息吧。”先生擺了擺手。
他站了起來,轉身離開。
“斷離。”先生忽然喊了下他。
“先生,還有何事?”他轉過身,躬身問道。
“你還沒回答我,今日的‘般若浮生’這款薰香如何?”先生笑了笑說道。
“甘醇,悠然,餘香不絕。”他閉上眼回味了一下說道。
“好,不錯,不錯。”先生笑了笑。
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回到房間,他摘下了臉上的面具,走到了銅鏡面前。
斑駁的傷痕猶如蚯蚓般攀附在他的臉上,他顫抖著伸手撫摸了一下。眼前再次出現了那一幕。
漫天的火光,伴隨著濃煙,他像一隻無頭蒼蠅拼命的尋找出口,可惜卻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