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輿郡,許氏。
“司茂來書。”
許綜平靜地將書信一合,遞給身旁侍立的兒子許竣。
信以司茂的名義寄來,先說許氏先祖虎侯許褚,深得魏武信任,大行皇帝踐阼以來,封賞更厚,如今許氏族長許儀襲爵萬歲鄉侯,宦遊雒都,這樣的恩情實在是夠厚了,令人羨慕。
而後話鋒一轉,說到皇帝大行,孫吳酷虐,竟然乘喪發兵,這是在故意侮辱大行皇帝,我們司氏也累受恩遇,發誓不讓大行皇帝蒙羞,但我們人微力薄,沒辦法獨力抵擋孫吳傾國之兵,不得已需要藉助國內名士們的力量,只可惜有些人毫無感恩之心,不得不將他殺死,以儆效尤。
現在我們透過這樣的行動,已經積聚了足夠抵抗孫吳的力量,可是卻又引來了一個遊俠犯禁的陳仲,他要報復我們,折損我們抵禦孫吳的力量,這樣的事情難道可以讓它發生嗎?
最後,圖窮匕見。
聽說那個陳仲要路過你們的家門口,希望你們能夠看在武、文二位先帝的恩遇之厚,勸告陳仲,請他一定不要任性亂來,如果能夠向他展示一下什麼是關內侯的力量,讓他了解朝廷的強大與對他的寬容,就更好了!
信不長,到此結束。
許竣看完之後,疑惑道:“此信,真乃司茂所擬耶?”
他很懷疑司茂能夠寫出這樣的信件來。
信寫得很巧妙,一點點盛氣凌人的意態都沒有,卻從魏武、魏文兩位先帝的恩遇出發,將許氏的退路直接堵死,最後看起來是寫信之人在請求,實質上許氏根本沒有其它選擇。
這種行事作風,可跟那個單騎闖營的司茂,大不相同。
許綜見兒子這麼說,也點評道:“辭質不文,然樸拙之間以理動人,絕非我輩手筆,亦非當今晏、玄之流所作。”
平輿許氏這一支,雖說家學出自召陵許氏,並非毫無底蘊的土豪之流,但自虎侯許褚開始,他們家就在朝著世代武人的方向轉變了。
後輩子弟的培養,讀書識字是為了更好地解讀兵書戰策,能夠順利修行即可,不再與那些文士爭逐。
眼前書信,許綜從文風上來看,也能確定,不是類似他們家的司氏子弟能寫出來的。
司氏自司仲達之後,雖不是以武力聞名,可早年間與司仲達並稱司氏三雄的、他的兩個兒子,並沒有表現出太高明的執政之材,反倒是指掌軍伍,頗為可觀,家風已經完全偏向於武人。
如果不是司茂自己所寫,他最近招攬的那些隱士,恐怕也不會寫出這麼沒有文采的文章來,當今名震天下的新一代文士,以何晏、夏侯玄等人為代表,無不追求詞句華麗、用典生僻、用字詰聱。
這封信交給他們寫,不從歷代典故中找出十個八個受到帝王恩遇,後人盡忠報效的人名出來都不算完!
更有甚者,找出的典故里還要挑挑揀揀,從裡面陰戳戳分出讚揚的和貶低的引申含義,摘選之後加入文中,送給你看的時候,悄悄看你讀懂了沒有,沒看出他們的小心思的,他們就一臉高傲,冷嘲熱諷一番,糾集幾個與他們一般愛好的傢伙,能在邊上嘲笑一整年。
所以,這信到底是誰寫的?
司茂到羊古身前求救,做得非常隱秘,外界一點風聲未曾聽聞。
許綜、許竣找不到頭緒。
但現在的問題已經來到他們跟前。
信是誰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司茂的名義寄來。
他們不得不做出應對。
陳仲護送蓬萊帶方郡的許氏後輩許靖,到平輿來尋求庇護的訊息,他們早已收到。
本來吧,他們並不願意摻和蓬萊那邊角之地的閒事。
所謂《五行太玄經》,也就是那邊還當作珍寶一樣。
在洪陸這裡,季漢、孫吳且不論,單單魏國,風潮都已經接連數變了!
形名說推行以來,固然有不少身居高位之人,藉助內中的法家法門,毫不費力地突破到了夢寐以求的修行境界。
但官位永遠都是不夠分的。
特別是老人們上位之後,沒有幾個肯放手的,十幾年時間足夠一代年輕人成長起來。
以何晏、夏侯玄等人為代表的新生一代,為了謀求修為境界的提升,先是聯合王弼,在形名說的大框架內,推出體用一說,很是風靡了一時。
何晏、夏侯玄因此而借力直上,如今受到大將軍曹爽的賞識,風頭無兩。
倒是王弼,似乎在察覺了何晏、夏侯玄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