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物論中,瞿鵲子把自己聽聞的“妙道”講給長梧子聽,並詢問長梧子的看法。
那“妙道”是——聖人不從事於務,不就利,不為害,不喜求,不緣道,無謂有謂,有謂無謂,而遊乎塵垢之外。
同時呢,瞿鵲子在找長梧子討論之前,還和孔子討論過。
孔子的看法是“孟浪之言”。
瞿鵲子聽聞的“妙道”很有迷惑性,“無謂有謂,有謂無謂”,似乎就是道家之言。
而孔子雖然曾經向老子請教學問,但孔子對道家是不認可的。
故而孔子批評這“妙道”魯莽、輕率,在情理之中,且大抵可以反證這話確實是道家之妙。
於是瞿鵲子找長梧子討論,多半也存了尋找“同道”,一同反駁孔子,快活快活的心思。
可惜,長梧子一下子就識破了這所謂“妙道”的真面目,什麼叫“遊乎塵垢之外”啊?
塵垢不在大道之內嗎?
前面把聖人抬出來妝點門面,最後追求的是“遊乎塵垢之外”,無論這塵垢指的是什麼,顯然不是深明“和光同塵”之理的道家的主張。
瞿鵲子沒有分辨出這裡的問題,可見他還沒有領悟“齊物論”的真諦——汝聞人籟而未聞地籟,汝聞地籟而未聞天籟,人籟比一竹,地籟比眾竅,天籟呢?
物無非彼,物無非是。
分別心越重,越是要找出什麼東西更重要,什麼東西不重要,什麼東西好,什麼東西壞,那就離齊物論所闡述的道理越遠。
長梧子卻不能直接這樣解釋,因為若要解釋,首先就要像孔子那樣進行批判。
有批判,就有正確與錯誤,就有好和壞,就有分別。
長梧子自己,也會變得和瞿鵲子一樣。
於是長梧子避開那“妙道”本身,說起它的來歷,那是黃帝聽別人說的話。
黃帝是上古仙真,但那話只是黃帝聽說過,對不對,好不好,誰知道呢?
上古文字都盡數遺失了。
既然如此,孔子又憑什麼知道當時的情形,自己加以評斷?
很好,說什麼都能順帶貶一下孔夫子,就很祖師爺!
說完來歷,長梧子終於講自己的觀點了,他說瞿鵲子尋求答案太急躁啦,就像是看見雞蛋便覺得該得到能報曉的大公雞了,看到彈弓石子就覺得能把大鳥打下來烤著吃了。
你瞿鵲子聽到一句話,就覺得自己可以得到“妙道”了?
我可以為你講一講,但只要話出口,那就是歪曲的,你也可以聽,但你只要聽到了,你得到的就也是歪曲的——吾嘗為汝妄言之,汝亦妄聽之。
接下來就是一通,大而化之的反問。
為什麼日月相伴,為什麼宇宙夾持萬物,是什麼把宇宙間的一切排序,讓所有這些雜亂的東西都混在一起,沒有尊卑的區分,也沒有凡人與聖人的差別?最後所有的一切,任由時光流逝,與宇宙合為一體。
這些問題的答案顯然是“道”。
但瞿鵲子所求的是“得道”。
長梧子還需要進一步闡述。
他就又舉一個例子,說一個女子要嫁給國王,出嫁前哭得很慘,出嫁後享受到了國王的美好生活,又後悔當初不該哭。
可是她在沒有切實享受到美好生活之前,又憑什麼知道後來呢?
這就像是你瞿鵲子來與我討論“妙道”,我們都還沒有“得道”呢,憑什麼就知道聽說的“妙道”到底如何?
你瞿鵲子和我長梧子今天議論的這些話,就很弔詭啊!
你說給我聽的“妙道”,我是該贊同附和呢,還是該反對批駁呢?
假如我們辯論,你贏了或者我贏了,那就真的可以決定“妙道”的對錯嗎?
兩個根本沒“得道”的人,做“道”的裁判,合適嗎?
“妙道”的對錯、正誤,言之則妄,聽之亦妄。
同理,當年畢宮絕嗣,陳仲在其中到底都做了什麼,應當承擔什麼樣的責任。
言語怎麼可能分辨得清楚?
五蛟,特別是率封格,當他該清楚了的時候,自然會清楚。
陳仲現在說什麼,率封格聽什麼,都不過是虛妄的。
不過《莊子》中的這段小故事,流傳並不算廣泛。
率兕姬被鎮壓前後,都沒有聽說過什麼瞿鵲子、長梧子。
陳仲提了一句之後就將樂玄筇杖攝入手中,閉目入定靜,檢視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