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離座,跪在父親膝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道:“父親,是女兒不孝,女兒不該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不該離開父親,請父親允准,往後就讓女兒陪在父親身邊吧!”
林如海心裡,當然也想讓女兒陪著的。
但為了女兒的將來,他不能太自私。
他家三世列侯,到了他父親這裡,還恩襲過一代。
再往下,卻是沒有了。
好在他讀書尚算爭氣,高中探花。
出任蘭臺史大夫,又受陛下信重,被欽點為巡鹽御史。
但無爵可襲,到底算不得勳貴了。
現下她母親又不在了,玉兒眼看也一日大似一日。
不像她外祖家,一門兩國公,門庭顯赫。
據他得到的訊息,玉兒在國公府,極得她外祖母的寵。
父母為子女,當為之計深遠。
不論從哪方面說,玉兒留在賈府,都比留在他身邊強上百倍。
他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將女兒從地上拉起來,按坐在椅子上,道:“玉兒,你先起來,這個問題,咱們稍後再說,你先回答為父先前的問題。”
黛玉也知道自己心急了。
她坐回圓凳上,斟酌著道:“父親,我的病,不是在賈府好的,是回來路上,偶然間得了藥泉,才治好的。”
林如海面色變了變,這與他設想的很不一樣。
他瞅了瞅女兒神色,總算想到她說的‘想陪在自己身邊’那話,應該不是假的。
他沒有說話,示意女兒繼續說。
黛玉為增強可信度,拿起桌上的一個空茶杯,閉目凝神。
林如海便親眼看到,女兒左手食指指尖上,變戲法似的凝出一滴晶瑩的水珠來,在杯沿上空要掉不掉……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林如海駭然站起身來,震驚地望著女兒,“這,這,這……”
黛玉點動小腦袋,輕聲證實:“這就是藥泉,三日前在夢中,突然出現在女兒識海里,還治好了女兒的體弱之症。”
林如海驚駭莫名。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怎麼也不會相信,女兒會有這般匪夷所思的奇遇。
他將視線飛快地掃過門口。
見下人都被黛玉早早打發了,就連院子裡都沒幾個人。
女兒那個貼身服侍的丫鬟,名喚紫鵑的,正遠遠坐在亭子裡,拉著雪雁繞線團。
確認沒有外人看見,林如海那顆瘋狂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慢慢又放回肚子裡。
黛玉既開了頭,就不待父親再催,扶他坐下,道:“父親,我三天前在船上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將夢中夢到前世,進賈府後,所受的對待,包括外祖母的寵愛,以及夢到父親病逝,賈府眾人前後態度的變化,人情冷暖,包括最後慘死,以及賈府被抄的情景,都以夢境的方式,一一展現在父親面前。
當然,也著重講述了賈府各人的一番算計。
既下定決心要遠離,那就離開得徹底一點。
免得以後再遇到什麼事,父親又要將她託孤過去。
這一世,她哪裡都不去。
林如海聽得心潮起伏,臉色變幻不定。
有那神秘的藥泉在,林如海並不覺得那僅僅是夢,未嘗不是上天給他的警示!
去她外祖母家,本就是不得已之舉。
現下父女倆身體俱已恢復了健康,玉兒想留在家裡,那就留下吧。
女兒雖說,那是夢。
但到底寄人籬下,現實恐怕也未必好得了多少。
黛玉見氣氛因她的講述而沉悶起來,這可不是她的本意。
她倒了一杯茶,雙手奉給父親,道:“父親,既然夢裡有預警,那我們遠離就是了。我認為,這反倒是好事兒,現在,有了藥泉,我們父女兩人的身體都好了。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當為之賀才是。”
幾句話,說得林如海轉憂為喜。
林如海不放心地叮囑女兒:“藥泉的事,千萬不能透露給第三個人知曉,否則會引起禍端。”
黛玉點頭應下。
桌上的飯菜,再不吃,就要涼了。
父女倆邊吃邊聊,將以後黛玉要待在揚州的事定了下來。
事情說開,黛玉暫時算了了一樁心事兒。
她本就聰敏機警,不一會兒,就將父親原本緊鎖的眉頭逗得舒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