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溫和地一笑,言道:“周明府,王麻子不過是烏合之眾,這河東之地(注一),我看那母端兒,柴保昌才乃是勁敵。”
周縣令聽老者這麼說,亦是點點頭,對方這數年來,聽說一直招天子之忌,故而大概處事謹小慎微慣了,這次外放擔任一方大員,可是龍游大海,不過就算如此,對方說話也不敢放得太滿。
周縣令言道:“唐公可謂是猛虎博兔,亦用全力。但望能早日剿滅匪患,這河東地界百姓之安寧,就一切仰仗唐公了。”
老者點點頭,正待說話時,這時卻輕輕咦了一聲。
周縣令詫異問道:“唐公何事?”
這老者將馬鞭指向右首一處山丘上,言道:“此山上有一路來歷不明的人馬,佈陣之際頗有章法,我看不是一般的流賊。”
這時老者回首問道:“攻那山頭的,是哪位將領?”
這老者身後,一名少年,言道:“回稟大人,是長孫叔叔。”
這少年亦是身穿明光鎧,雖不過十七八歲年紀,但卻是目如流星,有一股英武氣概,看著戰場上的廝殺,頗為躍躍欲試。
話說間,長孫順德帶著二十多名玄甲騎兵,趕殺流賊上山,正殺到了半路,突然見到前方有一路軍馬,擋在陸前。
這路軍馬頗為奇怪,前方之人皆是手持長棍,其後還有弓箭手舉弓。
長孫順德喝令部下停下,他審時度勢一番,對方佇列成伍,顯然並非是一般一盤散沙的流賊。他心知如此,若步兵布成陣勢,騎兵不可以硬衝,況且對方又是居在山上,騎兵進行仰攻,極度不利。
正待長孫順德勒馬時,這時對方那邊傳來聲音,言道:“我等並非乃是流賊,不過是過路之人,還請放我們一馬。”
長孫順德如何相信,冷笑一聲言道:“廢話少說,若不是流賊,為何對抗官軍,放下兵器,我等自會辨識。”
話音未落,突然山上對方言道:“說話之人,可是長孫兄否?”
長孫順德一愣心道,這流賊之中,居然有人認得自己。長孫順德當下策馬趨近幾步,仔細辨認對方,看明白後喝道:“好啊,是你這小賊。”
山丘之上,李重九摸了摸鼻子,心道難道李家之人,都只會用小賊二字來稱呼自己嗎?
不過眼下形勢比人強,李重九隻能抱拳言道:“正是在下,長孫兄別來無恙,三娘子可好?”
“呸!”長孫順德重重吐了口唾沫,喝道,“小賊,就你也配提我們家小姐,今日也好,就讓某收拾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賊。”
長孫順德並非心胸寬廣,那日李重九與李芷婉長亭相見時,對方對自己可是毫不客氣,嘲諷自己辜負長孫之名,眼下正好新帳舊賬一起算。
長孫順德一抽馬槊在手,正待呼喝部下一起上前時,突然聽得前方崩地一聲,弓弦而響。…;
長孫順德暗道一聲不好,正待來個鐙裡藏身的時候,突覺得頭頂一輕。
長孫順德轉頭視之,只見自己的頭盔,居然被對方一箭射落在地。
這一下驚得長孫順德差一點摔下馬來,對方出手如電,還未見怎麼拔弓,箭就已經出弦。
長孫順德當下抬頭看了山頭上那李重九一眼,渾身上下冷汗齊冒,心道方才那箭若是偏移下個兩寸,自己哪裡有命在,顯然是對方手下留情了。
這一下不僅長孫順德身後,身後騎兵亦是不由駭然。
若是以鐵騎衝擊山頭,或許可以攻得下,但是長孫順德自己,肯定要死在對方箭下。對方饒自己一命,長孫順德並非不知道進退的人,不好再攻單了,當下他將馬槊一揮,挑起頭盔,灰溜溜地撤下山去。
戰場之上,官軍衝擊之下,流賊所催披靡。
作為官軍將領,那老者並沒有約束部下,而是放任他們屠之,甚至連俘虜亦不收留。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眼下整個河東地界,連一顆米都收刮不到,官軍自己都只能勉強果腹,哪裡來得多餘米糧收容俘虜。而這些流民若是讓之放任而去,在找不到糧食的情況下,不用幾日,又會復出四處搶掠村莊。
心狠手辣實並非有意為之,實乃是迫不得已。
老者見此長嘆一聲,待不忍去看,這時候卻看到長孫順德垂頭喪氣地,帶著部下從山上,撤回本營。
老者不由訝然問道:“順德,你這是作何?”
長孫順德當下拱手,一臉無顏見人的模樣,言道:“回稟唐公,賊子箭術著實了得,某攻不下那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