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彩霞火化後被葬在公墓裡,修了漢白玉的墓碑和石頭圍攔。墓碑上有她的照片,許彩霞站在城市的一角,咧著大嘴對與她告別的每一個人沒有心肺地傻笑著。她的新鄰居們的住處,大致也都是同樣的。只是那些形態各異的照片,都不如她笑得那般燦爛。周圍的環境被那些終年管理墓地的活人弄得很漂亮,空地上很整齊地種植了鮮花和松柏。人死了,能混到這樣精緻的地方來住,這讓村裡來的鄉親們很寬慰,也很羨慕。
許彩霞算是徹底搬到城市裡來了,她徹底脫離了農村,做了城市的鬼魂。很快,家鄉來墓地送過她的人們便把這一切都遺忘了。只有她的娘偶爾想起來,還會哭上一陣。想想命中的定數,一次次悲從中來。
省委考察組在考察臨近結束的時候,召集全市縣處級以上幹部搞了一次民意測評。王祈隆和宋文舉的優秀票都很集中。有人說,因為妻子許彩霞的死,使王祈隆的人氣升上去了。話傳到王祈隆這裡,他並沒有辯解。許彩霞沒死的時候,他哪次的得票也都是很集中,只是王祈隆對許彩霞的態度,感動了更多的人。關於他的那些謠言,不攻自破。
送走考察組,宋文舉鬆了一口氣,如果下一步調整順利,他的這個句號劃得算是圓滿了。宋文舉把王祈隆喊過來,說,我在省裡該為你斡旋的都斡旋過了,應該說沒有很大問題的。不過,你自己還是不可輕心,現在的事情複雜。宋文舉是在他面前賣人情,王祈隆當然明白。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早跑到老遠的地方去了。宋文舉說完,才半認真半開玩笑地把那封匿名信的事情說了。他說,我看了信,當時也真害怕你有什麼問題。現在看來,你還真行!不過,你小子就是現在有問題,也不是問題了。
王祈隆愣了好大一會,方才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他笑了說,我會有什麼問題?什麼問題也瞞不了你啊!
王祈隆臉上是笑著的,心裡卻無端地愁苦起來。許彩霞剛死,許多事情都還亂著,他是無暇去想更多的問題。但是關於安妮的事情,他卻是強迫著自己不去想。許彩霞在的時候,他像是有著一道天然的防禦屏障,他還真的不犯愁。現在許彩霞死了,他猶如失去了掩體計程車兵,赤身露體地暴露在她的火力之下,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抵擋安妮射向他的子彈呢?
好像許彩霞的死,把他出賣了似的。男人在這種事情上總是要找個藉口,才會覺得心安理得。
其實宋文舉是沒什麼意思的,他也許完全是出於關心。男人之間,玩笑開習慣了,對這些事情一般也是不避諱的。他卻眼看著王祈隆的臉黯淡下來,心想,這小子還真是條漢子!心裡卻難免有些替那姑娘難過。宋文舉對安妮也挺熟悉的,又有學問,又是大城市裡來的,家世什麼的都讓人羨慕,確實是打著燈籠都難找。但在這種事上,宋文舉又不好直說,仍是用了開玩笑的口吻說,祈隆,你可是交了桃花運。你要是自己不好說,我們就以組織的名義替你解決了!
王祈隆說,千萬不要,我還真的沒有想好。
宋文舉說,人家可是對我們市裡做過貢獻的。而且姑娘確實招人喜歡,你能娶過來,對市裡也是人才引進嘛!
王祈隆說,她是不會來的,人家是北京人,距離太大了些。
說完他自己先愣了,他這樣說,等於是透露了自己的心思,但又全然不是這個意思。王祈隆真的煩躁起來。
從宋文舉那裡出來,漚了一上午的天終於開始落起微雨。王祈隆的心裡比天氣還陰沉。路還沒有溼透,樹木和青草已經是油綠的了。這樣的場景,會讓王祈隆憶起一些雜亂無章的事情。其實他喜歡這樣的雨,正合了他淡淡的莫名的惆悵。這是他在大學裡拉下的憂鬱病,一旦有這樣的氣候就會復發。這種天氣,把他陷在那無邊無際的詩人般的情懷裡。
他想,不知道在這樣的天氣裡,安妮是在幹什麼呢?
王祈隆的愁苦也是真正的,他和安妮的事情,其實許多人都是關注著的。而且,大家現在都反過來向著安妮說話了,他想裝糊塗都是糊塗不了的。
王祈隆夜裡睡不著覺,趴在陽臺上聽那時緊時慢的雨聲。擎了一杯紅酒慢慢地飲,心裡到底是拿不定主意打不打電話。安妮走的時候,王祈隆是傷了她的心的。安妮如果不肯原諒他,他就有了一些道理。但他知道,安妮是個通體透明的女人,沒有人比他王祈隆更懂得她的脾性。安妮如果是根本沒有芥蒂,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許彩霞死的實情終歸隱瞞不下去,安妮一旦向他示愛,結果就很難想象。要麼是兩敗俱傷,要麼是妥協。若是事情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