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衣角,祥子就在爹的扯拽中,一點點地怯退了。
不知何時,一路上沒聲沒息的伴娘邵玉嫻走上近前,走得從從容容。好看的玉嫻並不怎麼怕鬍子。鬍子看她,她也把英俊的鬍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轉身扶起朝向說:“他害怕,你讓他說啥?”
邵家閨女的勇敢和鎮靜寫在臉上,那張連生氣也像笑的顏容,讓同樣年輕的鬍子看得一陣迷糊。
“那你說。”鬍子的語氣變得甜軟,甜軟得像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說話,像秋蟲哄將睡的孩娃,“你說,你說她長得好不好看?”鬍子眼睛望著玉嫻也望著新娘。
玉嫻歪著頭想了想,說:“你一定要知道麼,那你先告訴我你姓什麼叫什麼!”
鬍子更和悅了顏色說:“你不怕我麼?”
玉嫻說:“你是鬍子我怕你,可你現在是在跟我討論問題,我答對了,我就是你的老師,你是學生要聽我的話哩。”
鬍子說:“好,我就聽你的話,我姓於,是於家窪四當家的,叫於四虎。你倒是說,是新娘長得好看還是你長得好看?”
玉嫻又歪頭想了想,說:“你這回是考問我哩,你要我說,我就說,新娘長得沒有你好看。”
大膽率真的玉嫻眼睛裡是一汪水,映出鬍子於四虎歡喜的影,卻叫來順看不懂。
於四虎說:“她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怎麼能跟女人比?”
“怎麼就不能比?”邵玉嫻認真地說:“你扮起女人來,比女人還好看哩。”
“你把我比成了女人?”於四虎唬起了臉色。邵玉嫻把他看了看,說:“你別拿出這種兇惡的樣子嚇唬我,你就是比女人好看。”
於四虎仰天大笑。笑夠了,說:“那我倒真要看看新娘的樣貌了。”舉起手槍,就去挑新娘的紅蓋頭,新娘的身子明顯顫動了一下,是受了驚嚇,身子往來順的懷裡貼得更緊了。黑黑的槍管已挑到了新娘的紅蓋頭,緩緩掀開一角。新娘好看的嘴角翕動了一下,偏這一下給眼尖的玉嫻看到了,玉嫻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叫:“不許你碰她。”眼睛定定地望著於四虎。
於四虎竟給這一聲喝住,槍管脫離了新娘的紅蓋頭,眼睛盯在邵玉嫻的臉上,玉嫻又說:“不許你碰她!”
空氣一時定住,把每個人的心也都定住了。
瞬間,於四虎忽然一把抱住玉嫻,輕巧巧地擱在馬背上,被抓住了的玉嫻先是一聲驚叫,接著便沒了言語。於四虎衝著接親的眾人一拱手,聲音響亮地說:“我來接我的女人哩,這是我的女人,隔三隔五再請大家吃酒。”說完掉轉馬頭就走。
眾人僵了,腦筋都不轉了。而後,縮在人群后邊的小栓最先發出一聲喊:“我玉嫻姐給鬍子搶走了!”眾人這才靈醒,舉起刀棍傢什欲追,陳滿堂家的大騍驢受了驚嚇,“撲愣”站起來,正迎在了於四虎的前頭,並不見於四虎怎麼做勢,一提馬韁繩,那馬輕巧地往旁邊一閃便避過了,接著“砰”地一聲槍響,大騍驢悶叫一聲,像給人放倒的口袋,一頭栽倒在地上,眼見著是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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鬍子搶親 四(4)
麻雀群搶了先,在這響聲中比烏鴉們早一步飛起,接著飛起一大片鳥群,做了把雲遮住了日頭,瞬間又把光明還給土地。已追出幾步遠的後生們就在這一明一滅中站住了腳,眼看著於四虎馱帶著玉嫻掀起一陣塵土,轉眼不見了蹤影。
一群人面面相覷,半晌無人言語,各人都把心事掖了,再沒有了相互戲弄的情趣。
張響亮看看邵滿屯,拉著半死不活的腔調說:“咱回吧。”
滿屯看看眾人,無可奈何地說:“回吧。”
大夥蔫蔫地收拾著各自帶的東西上路。大騍驢腦袋門子上有個細眼,紅紅白白地淌著,死得直翹翹的。人手少拖拽不回家,幾個人就把它弄到背陰處,擼幾把草葉掩了,把原來驢背上的東西分給眾人,都趔趄著背了上路,再不吵嚷累了。
來順把新娘磁瓶樣小心地放到大青驢的背上,覺著手上還帶著新娘的餘香;看看身邊,嗩吶已斷成兩截。望著鬍子遠去的方向,他把嗩吶隨手丟開自言自語地說:“鬍子果真是鬍子。”
新娘聽見了,低聲對來順說:“我要你的嗩吶。”來順便拾回來遞過去,新娘卻說:“你先替我拿著,等我要時再給我。”來順便拿著,轉頭看爹,爹低垂著頭,只顧擺弄自己手中的嗩吶,並不曉得來順的嗩吶已斷成兩截。
不知怎地,經過這一番折騰,來順只覺得心裡跟新娘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