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一口氣敗回江南大營。張國樑逃回營來,查點軍兵,死傷了兩千多人。向榮氣得不住跺腳,張國樑氣得不住捶胸。那真是醜態百出,難以盡言。
第二天,向榮把江寧知府趙德轍找到江南大營,一見面就賞了他兩個嘴巴。趙德轍連忙跪倒,不住地磕頭。向榮指著他的腦門兒,問道:“你是怎麼搞的,叫本帥傷兵損將!長毛子給了你什麼好處?”趙德轍哭咧咧地說:“大帥息怒,估計城中有了變化,也許被人告了密,此事與卑職毫無牽連,請大帥明鑑。”向榮道:“我限你五日之中查明原委。否則,決不饒你!”“是!”趙德轍抱頭鼠竄而去。
書中代言:向榮方才說的都是氣話。他知道,趙德轍是不會倒反朝廷的。無非是拿他撒撒氣,抖一抖威風罷了。他也猜到,城裡肯定有了變化。
說到這裡,再把城裡的情況交代一下——
前邊說過,吳偉堂混進太平軍的織造衙裡,騙取了眾人的信任。表面上,偽裝積極,埋頭苦幹,嚴格遵守太平軍的各項規章制度;其實,在他心裡,對太平軍、太平天國,卻恨得要死,怕得要命。每逢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閉上眼睛,回憶往事:繁華的蘇州河兩岸,一群群天仙似的嬌娃,自己的姘頭“賽西施”,紙醉金迷的茶樓,勾人魂魄的妓院,使奴喚婢的聲勢,超人之上的威風,光輝似錦的前程……這一切一切,都破滅了,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緊張的勞動,嚴格的制度,枯燥無味的生活,難嚥的粗茶淡飯,惱人的禮拜。他簡直忍無可忍,都快要憋瘋了!可是,他要逆來順受,用臥薪嚐膽的精神,等待著失去的天堂。不過,他也沒等,用盡了一切手段,拉攏、收買、煽動、挑撥,利用對太平天國懷有敵意和不滿的人,組成了一個反革命集團“保清碟血隊”,自任總監,向爪牙下達任務,佈置各種破壞活動。
有一天,他去水西門辦事。剛走到玄武湖畔,忽聽背後有人叫他:“志高!”這個聲音是那麼熟悉,那樣親切。志高是吳偉堂的乳名,目前,在天京是無人知道的。這是誰呀?他懷著十分驚奇的心情,回頭觀看:在他身後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又黑又胖,肉乎乎的圓臉上,鑲嵌著一對母豬眼,五官壓縮在一起,好像沒有蒸熟的包子。身穿粗布衣褲,腰裡繫著搭布,正笑眯眯地看著他。吳偉堂看罷多時,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來了:“繼庚兄——”黑胖子急忙搖手示意:“你認錯人了,我叫葉芝發。”吳偉堂會意地點點頭:“噢,原來是芝發兄,一向可好?”這個自稱叫葉芝發的人說:“託天父的福,一切都好。”吳偉堂一使眼色,把這個“葉芝發”領到水邊的一塊臥石旁邊。這陣兒,幾棵垂柳正好把他倆罩住。他們假意觀賞風景,東瞧瞧,西看看。見四外無人,四隻手緊緊握在一起,相對而泣。
書中代言:這個自稱叫“葉芝發”的人,原名叫張繼庚,乃江蘇上元縣人,稟生出身,家資富有。南京沒被太平軍佔領的時候,他就在兩江總督衙門當了一名貼寫。由於他善於辭令、溜鬚拍馬,很快就巴結上了兩江總督陸建瀛之子陸攀龍。他教給陸攀龍如何勾引女人,如何宿柳眠花,並且從中穿針引線,幹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當陸攀龍正要提拔他做上元縣知縣的時候,南京被太平軍佔領了。張繼庚化裝改扮,偽裝難民,化名為“葉芝發”。就這樣,一直鬼混了兩個多月。他原想混出南京,可是城門守把得甚嚴,混不出去。之後,太平軍在天京實行男女分館的政策,張繼庚也假報出身,被編到北王府管轄的“牌尾館”裡。這傢伙和吳偉堂一樣,對太平天國懷有刻骨仇恨。可是,他惱到心裡,笑在臉上,很快就受到館長的信任,讓他擔任採購,負責全館二十五人的衣食用度。那時,太平軍實行供給制,按人發放口糧和一切用品。張繼庚每天都出入於各個“聖庫”和“百工衙”。一開始,他膽戰心驚,怕遇見熟人和仇人。後來,他發現幾乎沒人認識他,所以膽子就壯了起來。一年之後,他由一個骨瘦如柴的大煙鬼,變成了身強體壯的黑胖子,就更沒人認識他了。他積極從事反革命活動,拉攏了十幾個人:有北王府的貼寫王尚元、劉存禮,東王府的侍衛許大鵬、吳光第、王殿三,水營的旅帥何建飛,織造衙小頭目李定良等。
不過,張繼庚不敢大肆活動。一是人少力單,二是心裡沒底兒。他想取得清兵的支援,但又聯絡不上。他最怕朝廷不承認他,那樣就會冒險不討好。為此,他經常苦惱。這天,出來辦事,意外遇上了吳偉堂。他兩個,自幼就同館讀書,臭味相投,成了莫逆之交。南京被太平軍佔領的頭一天,他倆還在一起鬼混。今天,故友相逢,自然有說不出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