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春秋無義戰”。這意思是說,春秋是一個諸侯(軍閥?)混戰的時代,大家都是為了實際的利益(攻城掠地、搶奪財富之類)而打仗,大國憑藉實力搶奪、吞併小國,弱肉強食,沒有誰是為了真理、正義而戰。
這種說法也許過於誇張,但齊桓公伐楚,似乎證明了戰爭的不合道義。齊桓公尋找的藉口一望而知是站不住腳的,無法掩蓋住恃強凌弱的本來面目,繼而赤裸裸地以武力相威脅。這一典型事例足以讓人相信那時大多數戰爭的非正義性質,相信強者為王的競爭邏輯。
不過,這場戰爭之所以載入史冊,引起人們的興趣,並不是誰是誰非、誰代表正義和非正義的問題,而是在一個“無法無天”、憑強力攫取利益的時代之中,弱者如何憑藉智慧保護自己的技巧,以及在強大的武力面前不甘稱臣的精神。
內在的智慧,透過巧妙的外交辭令表達出來,不費一兵一卒,以智慧的力量使敵手心理上先行崩潰,從而達到儲存自己的目的。即使是撇開利益之爭一類背景,單是那些外交辭令本身,也足以讓人讚賞和驚歎不已:一來一往,針鋒相對,表面顯得謙恭、溫和、禮讓,言辭又讓人聽起來不刺耳,而內在的凜然正氣,卻透過溫和的表面使放手膽戰心驚。
可以說,咱們的祖先在這方面發展出了一整套曾在世界上無人可比擬的智謀,使他們在戰爭藝術和戰爭謀咯方面處於世界上的領先地位,至今仍讓我們嚮往不己。
智謀本身是中性的,是一種手段和技巧,可以用於各種目的和各種場合。弱者可以憑藉它來保護自己,強者可以憑藉它來巧取豪奪,陰謀家也可以憑藉它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實際上,我們也看到了不少把智謀用於各種目的和場合的例項,從宮廷政變,到坑蒙拐騙,從高層次,到低層次,應有盡有。
由此讓我們想到,咱們國人熱心並擅長於人與人之間的爭鬥,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爭鬥。我們把自己的聰明才智過多地用在了人與人之間的爭鬥之上,而不是用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為更多的人造福之上。這是否同我們的謀略自古以來就特別發達有關係呢?
宮之奇諫假道(僖公二年、五年)——唇亡齒寒的歷史教訓
【原文】
晉荀息請以屈產之乘與垂棘之璧,假道於虞以伐虢(1)。公曰(2):“是吾寶也。”對曰:“若得道於虞,猶外府也。”公曰:“宮之奇存焉(3)。”對曰:“宮之奇為人也,懦而不能強諫。且少長於君,君暱之。雖諫,將不聽。”乃使荀息假道於虞,曰:“冀不為道(4),入自顛柃(5),伐溟三門(6)。冀之既病(7),則亦唯君故。今虢為不道,保於逆旅(8),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請假道,以請罪於虢(9)”虞公許之,且請先伐虢。宮之奇諫,不聽,遂起師。夏,晉裡克。荀息帥師會虞師,伐虢(10),滅下陽(11)。(以上僖公二年)
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12)。 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13),寇不可翫(14)。一之謂甚(15)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16), 其虞、虢之謂也。”公曰:“晉,吾宗也(17),豈害我哉?”對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從(19),是以不嗣(20)。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21);為文王卿士(22),勳在王室,藏於盟府(23),將虢是滅,何愛於虞、且虞能親於桓、莊乎,其愛之也?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不唯幅乎?親以寵幅,猶尚害之,況以國乎?”公曰:“吾享祀豐髫(24),神必據我(25)。”
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故《周書》曰(26):“皇天無親(27),惟德是輔(28)。’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29)。‘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繁物(30)。‘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馮依(31),將在德矣。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32),神其吐之乎(33)?“
弗從,許晉使。宮之奇以其族行(34),曰:“虞不臘矣(35)。在此行也,晉不更舉矣(36)。”
冬,十二月丙於朔(37)。晉滅虢。虢公醜奔京師(38)。師還,館於虞(39),遂襲虞,滅之。執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膳秦穆姬(40),而修虞祀(41),且歸其職貢於王(42)。
【註釋】
(1)晉:諸侯國名,姬姓,在今山西西南部。旬息:晉國大夫。屈:晉回邑名。乘:這裡指良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