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他會得到一些好處。還有的把女兒過繼給就業人員作乾女,與就業人員打親家,當就業人員登門走親戚的時候,親家公每每藉故趕場或有事不在,黴和尚可乘機與親家母幽會,被稱為親家母現象。
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裡,老鄉與階級敵人和平共處,打得火熱的現象似乎不可思議,卻屢不見鮮,大概是出於對受難者的同情。“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在許多老鄉看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苗溪既是社會垃圾的集裝箱,也是藏龍臥虎的人才庫,鄉民逐漸得知,這裡有高階工程師、技術員、醫生、教授、專家學者、記者編輯、話劇編導、歌劇演員,還有黨政各級官員,從生產隊長、大隊支書、公社書記、區縣委書記至廳級幹部,命運使他們處於屈辱地位,未必永遠沒有鯤鵬展翅之時?
77管教幹部的子女們
幹部和犯人之間的鴻溝顯而易見,幹部子女和犯人的關係卻不那麼緊張。例如,景義春對犯人經常是凶神惡煞的嘴臉,他的大兒子景春卻長得眉目清秀,滿面笑語,對人和氣,很招人喜歡;唐幹事開口就訓人,把犯人看成低人一等的賤民,他的兒子唐剛卻常和這些賤民打堆。在唐剛看來,這些賤民都是很有本事的,有的人字寫得好,講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比他爸爸強多了,有的醫術高超,有的會打籃球,有的是歌手,沒有本事當右派能進勞改隊嗎?再說,那些年,幹部子女的生活也是十分困窘的,除了黃幹事的子女偶爾從成都寄來些糖果糕點,孩子們都不知太妃糖、巧克力為何物,在地裡挖個胡蘿蔔,泥巴也沒擦淨就大嚼起來,連說:“好甜,好吃!”作派和犯人酷似。他們也要到果園去偷摘水果,守園子的犯人不便嚴厲干涉,他們也不敢光明正大去採摘。唐剛就約過我:“今天摘櫻桃了,我們一起去幫幫忙好不好?”其實是想嚐嚐新鮮櫻桃的滋味。指導員的兒子滿口靈關土活,開口便是“雞兒法,你有雞兒法?”(意思是你有什麼辦法?)犯人們就給他取了個綽號:“雞兒法”,他也不惱,常跑到監房裡和犯人鬼吹。張中隊長的三娃比較文靜,常到工棚裡玩,也不拒絕犯人的招待。日後當我到蘆陽中學任教時,唐剛被安排到縣城一家工廠當工人,還到學校來找我請教。
不錯,一般幹部子女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對犯人和就業人員有些不屑一顧,認為他們成年後可以接父輩的班,繼續管這些下等人;但因長期和這些人在一個小環境裡,也必然感染了底層人物的某些習性,吸菸、飲酒,*不羈,流裡流氣。當然,其中也有因家教嚴格勤於學習素質優良的,l3隊林上清幹事的兒子林大慶就給人以刻苦上進的印象,常向我請教英語的造句以及與漢語的區別。這些人後來都頂了班,林大慶曾任茶場黨委辦公室主任。
4隊的李孝源是品學兼優的大學生,出身望族,就業後留隊當小廚房炊事員,他的談吐、氣質和學識都被一位中隊領導在農村的女兒小周看上了,儘管年齡相差甚大,一個三十多歲,一個才十七八歲,她覺得李真是上帝賜給自己的如意郎君、白馬王子,便悄悄遞給他一張條子:“你是高山上的青松,你是高空中的雄鷹,我願終生和你在一起飛翔……”幾天後,女孩找到這位大學生:“你可懂得我的意思嗎?“我不懂得。”“你是個大學生,怎麼會不懂,就是我要嫁給你。”“這不可能,我們屬於不同的地位,我是專政物件,你爸爸是對我實行專政的,如果給我加一個勾引幹部女兒的罪名,那判處死刑都可能,對你對我都不好。”“我就是看上了你,我只相信婚姻法,只要你同意,我們就是夫妻。”“不,我不同意。”
一次,李孝源出差到滎經為小廚房採購食品,搭一輛大卡車。坐在車廂裡,一陣大風把草帽吹跑了,他請司機停車,等他在公路上拾起草帽,車子卻飛快地開走了。他只得站在原處搭另一輛卡車,半小時後,這輛車駛過險段,急轉彎時,發現前面那輛卡車落入懸崖谷底,車毀人亡,李孝源嚇出一身冷汗。那女孩聽了這個故事,更深信這個人命大。跟他在一起生活必能得到幸福。
1979年初,李孝源清放回成都老家,總算擺脫了女孩的追求,不期那女孩打聽到他的地址,趕到他家,非要和他成親不可。孝源婉拒,說:兩人年齡相差太大,各方面都不大般配。孝源一家人都勸她另找物件,他們願意為她作媒,女孩執意不從,說她“活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決不另嫁他人。”孝源終於感動,答應了這門親事。他的問題得到*後,回到原來的學校任中層幹部,小周婚後也安排了工作,小周父母也支援女兒的自主婚姻。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