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熊樣子,‘中央軍’來了,管保他穿兔子鞋跑,也不趕趟。”藏在屯子裡的幹過“維持會”的壞根們背地裡說。
①螻蛄。
郭全海的眼睛睜得亮亮的,他明白這一切的言語是什麼人說的。他是這個屯子裡的老戶,他們爺倆在這屯子裡住了兩輩子,屯子里人誰好誰賴,他都摸底。誰是咋樣發家的,誰是咋樣窮下的,他都清楚。他把這些情況,告訴了蕭隊長。他也從蕭隊長那裡,小王和劉勝那裡,得了好多新知識,學了不少新字眼。因為他說話中聽,工作隊的王同志又和他一起住過,如今又當上農會的副主任,人們常常來找他。李家院子裡,在下雨天,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穿著露肉的衣服的老孃們,有的還抱著小孩,也都三三五五地來到李家的下屋,說是“找郭家兄弟,聽聽新聞。”
天一晴,人們都下地剷草,郭全海扛一把鋤頭,戴上草帽,也準備下地,才邁出大門,在柴火堆的旁邊,碰著韓長脖,他扯扯郭全海的破衫子。郭全海問道:“幹啥?”
“這疙疸有人,咱們到南園去嘮嘮。”韓長脖悄聲地說。“你有話就在這疙疸說吧,我著忙下地哩。”郭全海說。韓長脖神神鬼鬼悄聲悄氣說:“今兒早晨六爺說,你為大夥辦公事,挺辛苦的,也沒個錢使。出去工作,回來趕不上飯,也不能吃啥,盡餓著還行?叫我捎這點錢給你零花,這不過是六爺的一點小意思。”他說著,把一卷票子塞在郭全海手裡,扭轉身要走。郭全海把他叫住,把那捲票子往他長脖子上一扔。風正颳著,錢票隨風飄起來。
“誰要你這個臭錢,”他舉起鋤頭,韓長脖嚇得臉灰白,雙手捧著頭,縮著他的長脖子,轉身就走。韓長脖溜走以後,賣呆①的人們都笑著,喝彩和拍手。一個老頭翹起大拇指誇獎郭全海:“對,對,這才帶勁。”
①看熱鬧。
另外一個人說:“咋不揍他?”
小孩們跑到道旁水壕裡,柳樹林子裡去找那被風颳散的票子。
第二天,屯裡又起謠言了:“郭全海要給八路拔女兵。”
“要姑娘,也要年輕好媳婦。”
“要這些個婦道幹啥呀?”
“誰知道?說是開到關裡去,擱到配給店,誰要配給誰。”“怪道郭全海老問,你家有幾口人?夠吃不夠吃?娘們多大歲數吶?原來是黃皮子給小雞子拜年。”
謠言起來以後的第二天,原先十分熱鬧的李家院子的下屋,冷冷落落的,沒有人來了。就是下雨天,人們不下地,也不到這串門了。郭全海到人家串門,也都不歡迎他。人們老遠看見他走來,就躲進門裡。有的人家還放出話來,說是小孩出天花,不能見外人。也有人家把窗戶關嚴,用布蒙上,在窗戶前的房簷下,掛上一塊紅布條,放出風來,說是他家兒媳坐月子,忌生人。郭全海一個人沒精打采的,晃晃悠悠的,走到工作隊,坐在門邊地板上,背靠在牆上,低著頭,不吱聲。
“怎麼的,你?”蕭隊長來問他,小王也走過來,站在他跟前。
郭全海說:“我不能在這疙疸幹了,說啥也不幹,要參加,往外參加去。”
蕭隊長望著小王問:“到底是咋的?”
“誰知道呢?”小王說,心裡也煩惱。
郭全海說:“大夥都躲開我。”
蕭隊長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都不上我那兒去了,我去串門子,也都躲開我。”蕭祥皺起眉頭,尋思一會,又細細地尋問群眾躲開他的前前後後的情形。他斷定有壞人搗鬼,對郭全海說:“你去跟趙主任合計,找你們挺對心眼的嘮嘮,再把情況告訴我。”說完,他又安慰郭全海,鼓勵他說:“隨便幹啥,都不能一下就能幹好的。不是一鍬就挖出個井來,得慢慢地挖,不能心急。”
郭全海又鼓起勇氣去找趙玉林。老趙也正苦惱著,因為人們也躲開他。他倆聽信蕭隊長的話,又到一些相識的人家串門,從他們嘴裡,明白了人們躲避他們的原因。
“你們別聽反動派胡扯八溜,血口噴人。”郭全海說。老田頭應和著說:“對,人家幾千裡地到咱關外來,為咱老百姓翻身,誰不知道是抱的好心,要為娘們,哈爾濱娘們老鼻子,還能攤上咱這靠山屯子嗎?”
“你看蕭隊長人品多高。”趙玉林這話還沒說完,老孫頭就接著說道:“對呀,蕭隊長,王同志,劉同志,都是百裡挑一的人品,還能要你們娘們?小王同志是咱們關外人。那天接他來,我說:”咱們關東州有你,算有光采。‘你說小王同志他說啥?他說:“咱們關外有老孫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