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的事情。
白玉山說:“大夥選我作武裝,說要組織自衛隊,人是有的,就是沒有傢伙。”
蕭隊長說:“工作隊警衛班能借一枝套筒槍。你們自己再想法。”趙玉林提議把韓老六交來的那十萬罰款,交給李大個子去買鐵,叫他連夜打扎槍頭子。李大個子說:“今兒下晚回去就動手。”散會時,大圓月亮正掛在榆樹的梢頭。他們在月亮地裡,各自回去。當天下晚,李大個子的火爐生起了通紅的烈火,火星四冒,鐵錘叮叮噹噹直響到雞叫。那天以後,白天在背蔭地裡,在地頭壟尾,在園子裡,在黃泥河子的河沿,常常有三五個農民,小聲嘮嗑。下晚,屯子的南頭跟北頭,從好些個小草房的敞著的視窗看去,也看見有三三五五的人們在閒扯,有生人去,就停止說話。這是元茂屯的農會積極分子所領導的半秘密的嘮嗑會。也就是基本群眾的小會。在這些小小的適應初起的莊稼人的生活方式的會議上,窮人盡情吐苦水,訴冤屈,說道理,打通心,團結緊,醞釀著對韓老六的鬥爭。
領導和組織這些小會的農會積極分子每天向蕭隊長和趙主任彙報。蕭隊長日夜研究這一些材料,把裡面的經驗總結起來,並使交流於全屯。
這些小會里面的情形,韓老六都不知道。蕭隊長叫劉勝去看李振江的那天下晚,劉勝闖到韓老六擺香堂的公所①院子裡,從玻璃窗戶裡看見屋裡點著燈,韓長脖正在跟李振江說話,姓胡的白鬍子也在。看見有人來,三個人都笑嘻嘻的,慌忙趕出來招呼。劉勝和他們敷衍了幾句,就趕緊回來,把這情形告訴蕭隊長。大夥研究這件事情。李大個子說出這樣一段話:“韓老六辦維持會時,這屯子裡的‘滿洲國’的‘協和會’②的會址,立起了國民黨黨部,韓長脖跟李振江常常往那兒走動。”
①青幫公所。
②偽滿的一種特務組織。
“白鬍子呢?”
“白鬍子沒有,他在‘家理’,韓老六擺迎風香堂時,他去了。他叫胡大爺。”
“要好好提防他們。”蕭隊長說。
李大個子派人監視這三個人。白鬍子、韓長脖和李振江都不容易活動了。韓老六失去了胳膊和耳目。他的站腳的地方的地皮裂開了,他和他的房子四角的炮樓快要崩垮了。他比任何時候都煩躁一些,下晚睡不著,抽著菸捲,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有時一直到亮天。
14
八月末尾,鏟趟①才完,正是東北農村掛鋤的時候。三天兩頭下著雨。農民在屋裡院外,幹些零活,整些副業:抹牆扒炕,採山丁子,割歟�B草,修苞米樓子,準備秋收。農民不太忙,正好組織鬥爭。但因時局不穩定,壞根散佈了一些謠言,人心又有一些搖晃,連嘮嗑會也不能經常開了。
①用馬拉犁壓死壟溝裡的草芽,叫做趟地。
工作隊接到了縣委的通知:“堅持工作,迅速分地。”工作隊整天徹夜地開會,佈置眼前緊急的工作。蕭隊長因為一個半月的勞累,臉又瘦又黃,鬍鬚也長了,但精神健旺。他在工作隊會議上說:“分吧。分地,分房,分牲口,把韓老六、唐抓子、杜善發的地和牲口,全部沒收。趁早分掉。多多給老百姓一些好處。越快越好。”
“青苗呢?”劉勝問他。
“青苗隨地走。地給誰家,青苗歸誰家。”蕭隊長說。分地委員會開會的時候,大夥根據土地數量和人口數目,決定一人分半垧。有馬戶分遠地,無馬戶分近地。分地委員會分五個小組在全屯工作。
郭全海領導的小組分得認真,大夥都到了地裡,插了橛子①。開頭,好多人都不願意整橛子。
“整那幹啥?都是本屯的人,誰不知道哪塊地在哪?”一個老頭子說,實際呢,他對分地沒有多大的興趣。
“得插橛子,要不插橛子,分青苗時怕會打唧唧②。”郭全海堅持著說。他和他的那個組,打地③,評等級,品好賴,劈青苗,東跑西顛,整整地忙了五天。一個吃勞金的老初不敢要地,郭全海撂下其他工作,跟他嘮一宿,最後,老初才說:“說實話,地是想要的,地是命根子,還能不要?就是怕……”
“怕啥?”郭全海緊追了一句。
“我老初從不說虛話,我怕工作隊待不長遠,‘中央軍’來抹脖子④。”
①橛子:很窄的木牌。
②打唧唧:吵嘴。
③打地:量地。
④抹脖子:殺頭。
“你不用怕,工作隊決不會走。要走了,你來找我吧。”郭全海響亮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