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天光,距離自己只有分毫,卻始終無緣。
易瀟始終沒有落子,他只是平靜盯著那扇棋盤,想要從棋盤上看出什麼。
他的瞳孔裡,倒映著淺淡的金色,交錯著微微的青色,來回晃動,如一池春水。
準確的說。
他的目光,掠過了虛無的棋盤,掠過了半里地的綠草與劍氣,還有那口紅棺,接著前掠,落在了。。。。。。一里地外的顧勝城身上。
他看到了顧勝城此刻的姿態,站著身子,站在棋盤對面,玄黑重袍隨風鼓盪,渾身煙塵,看起來狼狽不堪,面色卻無比平靜,一隻手抬起,距離棋盤只有那麼一絲的距離。
顧勝城,閉著雙眼。
易瀟低聲笑了笑,收回前掠的目光,沒有說話。
墓地裡依舊保持著一片寂靜。
易瀟很清楚顧勝城,他並不擔心,顧勝城看起來所謂的“破局”姿勢,就可以破開三千勝的棋局,大家都是處於氣血枯竭的地步,誰也不比誰好上一些。
墓地裡的寂靜沒有持續多久,席捲墓頂的狂風,劍氣,便再度呼嘯而來。
木鬼子和池魚,依舊在無規則的,不斷的轟擊著墓地的三百六十個出口,一次又一次的撞死,試圖想要靠著自己的“永生”,去撞破天門入口處的阻攔。
易瀟有大師兄的髮簪在手,每一次都可以催動劍氣,將撞入自己通口的來者殺死,算是能夠最大規模的避免魂海損耗。
可顧勝城不可以。
他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消耗魂力,去轟殺對方。
如果這場對弈,就這麼波瀾無折的展開下去,很有可能,會變成一個大家皆死的結局。
易瀟和顧勝城的魂海,扛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在漫長的時間當中崩潰。
只是即便如此,最後的結局,也一定是沒有髮簪的顧勝城先耗盡魂力,魂海崩潰。
十天?二十天?
墓裡沒有歲月,天門處的聖光,永恆的落下,隨大風一起反覆,芳草飛掠,被風捲起,化為草屑,落下之後,再度重生。
漫長的歲月裡,誰也沒有先觸碰棋盤。
顧勝城除了遇到木鬼子和池魚來襲擊自己的情況,會動用極少的魂力去解決闖入者。
其餘時間,他都保持著古怪而又安靜的姿態,站在棋盤前,看起來安靜又肅立,乖張又孤僻。
他絲毫不忌憚自己的模樣被易瀟看見。
因為他就是為了讓易瀟看見。
易瀟第一天看過顧勝城一眼之後,就儀態平靜的閉上了眼,換了一個最舒服的狀態,懶洋洋靠在了石壁上,手中松攏握著那半根白涼木髮簪,斜斜對準石壁外的入口。
如果木鬼子,還有那條過江龍王,意外闖入了自己的通口,便會被這根髮簪無情的絞殺。
兩個人,保持著最默契的安靜。
就像是命運巧合之下的雙生子,站在了天門的兩側。
只可惜,天門的兩側,並不是光與暗。
兩個人都身處黑暗之中,眼前就是渴求的光明,卻無法求得。
沒有人能夠明白,理解,他們此時古怪而又無用的動作。
閉上眼睛。。。。。。等死嗎?
不。
除了他們明白,其他人都無法看懂。
閉著眼睛,是為了求生。
在漫長的時間當中,兩個人保持著無與倫比的默契,誰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而沒有人觸碰棋盤,規則所至,那位古袍少年,也無法凝聚魂力,出現在天門的棋局當中。
直到了某一天,這一切變得不一樣。
顧勝城先睜開了眼睛,他緩緩撤回了自己即將落在棋盤上的那隻手,因為太久見不到日光,導致他的面色無比的慘白,只是眼裡卻煥發著不一樣的神色。
幾乎沒有多少時間相差的,易瀟同樣睜開了眼。
他的元氣並沒有恢復多少,墓裡似乎限制了所謂的“修行”,不然有了無限的永生,一直可以修行下去,木鬼子也不會至於三百零七年魂海就直接崩潰。
閉上眼睛,一動不動,能做什麼?
失去了視覺,觸覺,嗅覺,味覺。
那麼便只有去聽。
還有計算。
首先聽自己的呼吸,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極致的平靜,吸氣,再呼氣,調節著自己的頻率,保持著兩種意義上的協調,所以每一個呼吸的間隔,都是穩定而又可靠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