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慈悲一點。
慈悲……
慈悲。
我沉默了一會兒,淡淡的道:“皇上既然累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道:“朕想再陪你一會兒。”
“可是微臣有些冷了,想回——”
話剛說到一半,他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有力而溫熱,一觸碰到我,體溫立刻從肌膚上傳了過來,讓我戰慄了一下,急忙就要縮回手,卻被他又緊緊的握住:“青嬰!”
他有力的手指握著我的手,彷彿鐵鉗一般掙脫不開。
我不想跟他糾纏不清,不僅是生命,身體上也是,可他抓住我之後,卻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只是就這麼握著我的手,那種帶著幾分隱忍的力度讓我一時有些無措,抬起頭來看著他。
“再好的,朕都能給你。”
“……”
“只要你不離開朕,你受過的苦,朕都會補償你。”
“……”
“所以,”他說到這裡,眼中閃過了一點光,聲音也低沉了一些:“所以,你不要再想別的。”
我的心裡一悸,立刻意識到了什麼,這時他身後的臺階下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匆匆的顯得十分的焦急。轉頭一看,只見玉公公從下面跑了上來,乍一看見我們倆這樣,他倒是愣了一下,而我一用力,將手抽了回來。
裴元灝看著我,倒是沒有發怒,頭也不回的道:“什麼事?”
“回皇上,又有急報傳來。兵部、禮部和戶部的幾位大人在宮外求見。”
“讓他們去御書房等朕。”
“是。”
玉公公說完,又瞅了我一眼,轉身跑了下去。
我已經退開到了一邊,扶著護欄往下看著,剛剛肌膚的熨帖並沒有讓我覺得溫暖,臉色反而有一種涼透了的蒼白感,裴元灝走到我身後,雙手撫著我微微抽搐的肩膀,這一回我沒有再動,只是故作平靜的道:“皇上還不去御書房?”
“朕,還想再陪你一會兒。”
這一回,連他的聲音也顯出了幾分倦怠。
他從來不是這樣疏於政務的人,不管什麼樣的人和事,都不能越過國家大事擺在他的面前,可現在他這個樣子——我感覺到,他並不是真的不把那些事當一回事,只是長久以來毫無起色的局面讓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憊。
人,總是會潛意識的逃避讓自己無奈的東西。
我想了想,回頭看著他,終於在這些天之後第一次開了口:“皇上怎麼看江南的事?”
他的目光微微一閃:“你怎麼看?”
“微臣這些日子閉門不出,也並不知道江南戰事如何。”
“其實,還沒有開戰。”
“沒開戰?”
我一時有些意外,愕然的看著他——民亂過去都這麼久了,叛逆分子也已經在江南構築起了反叛的勢力範圍,怎麼他還沒有下令開戰?
不過轉念一想,我就明白過來。
他不是不能戰,而是不能輕言一戰。
江南是已經叛出了天朝的統治,但幕後的操縱者究竟是誰,直到現在還沒有查清,如果真的是西川,或者藥老的人,那麼事情還比較簡單,可萬一,幕後的不是西川的人,那事情就複雜了。
裴元灝所要面對的,就是江南、西川,甚至有可能,來自北方草原的滋擾。
這樣的局面,可謂腹背受敵,是最難的。
“那皇上現在的打算是——”
談起這些,剛才那一點帶著旖旎的空氣頓時被涼風一卷而空,他慢慢的放下了撫著我肩膀的雙手,道:“江南的局勢雖然亂,才需要從亂中理出源頭,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這一次的民亂,可有源頭?”
“兩方交戰,所據者三,一為民眾,二為糧餉,三為刀兵。”
我想了想,慢慢的說道:“南方多暴客,加上前些年朝廷的——”我看了他一眼,沒把這話說下去,又道:“那裡的人要組織叛逆的軍隊並不難;而糧餉,江南六省本身就是中原最富庶之地,提供戰爭的糧餉也不成難題。”
“所以——”
“刀兵。”
提到這兩個字,我不由的心裡一恍。
當初傅八岱進宮伊始,讓輕寒給了念深一把匕首,那是由西昌太和鐵礦所鑄,其寓意之深,不言而喻。
他似乎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在提醒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