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變得灰黑的海面上,鋪天蓋地而來的船隊,還有那兩艘並行前進,彷彿在爭先,又彷彿在對峙的領航船。
船上的人影,也越發清晰。
我已經看到那個一身明黃色長衫的人身邊,出現了聞鳳析的身影,而那個雪白飄逸的身影身邊,站著藥老。
原來——這一場相聚,是老天安排的,也有人在安排。
頓時,我又淡淡的笑了一下。
只是這一笑中,說不出的酸楚和悽惶。
命運,有的時候簡單得不用去算,也不容思量,就這麼簡單而直接的擺在人的面前,由不得你去拒絕,更由不得你彷徨。
就算拒絕,就算彷徨,到最後,也只是一個殊途同歸的結局。
我轉頭看向了周圍。
我們身下的小艇是一起出現的,我們也分辨不清到底都是誰派出來的,只是在生死關頭,也沒有空再去管什麼立場,什麼陣營,放眼望去,周遭那隨著海水激盪而起伏的小艇上,蕭玉聲手扶著腰間的劍,雙目如炬,緊緊的盯著前方,他身後的船尾上,依舊是一身黑色斗篷的蕭無聲默然而立,彷彿一個無聲的幽靈,即使出現在人的眼前,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其他那些護衛,都顯出了狼狽和驚恐的模樣,有的三個人一船,有的兩個人一船,但幾乎都是清醒的人在,之前被他們從那間死氣彌散的石室裡救出的昏迷重傷的人,幾乎都沒有出現在這些小艇上。
我當然也明白原因。
人在極險的時候,自保是天性,也沒有人會去責怪他們。
倒是很慶幸的,看到韋正邦沒有被拋下,而半醒半昏的趴在一條小艇的船舷上,嘴裡大口大口的吐出黑紅的淤血。
而在離他乘坐的那條小艇的旁邊,就是裴元豐和薛慕華。
從上島到現在,我和薛慕華其實一直都是極其虛弱,甚至到了隨時可能倒下的地步,而目睹那樣的慘狀,和麵對了顏輕涵的死亡之後,我已經痛到麻木,薛慕華大概也到了極限。
我看著她茫然的眼中沒有一絲清明,被裴元豐緊緊的抱在懷裡,蒼白的臉龐顯得那麼瘦弱,那麼憔悴,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粉碎。
而裴元豐一手緊抱著她,一邊抬起頭來,定定的看向前方。
他漆黑的眼中,彷彿燃起了一簇火焰。
風,越發的凜冽,吹得那個人一身明黃色的長衫在風中獵獵飛揚,彷彿就是一團火焰,連腳下這冰冷的海水都不能熄滅他心中,和帶給所有人都炙熱的火熱感。風雖然凜冽,可他站在船頭,卻一動不動,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眼中有沒有同樣的火焰,只是這一刻,當他們兄弟對視的時候,也許有比這海水更深,更大的情緒在湧動著。
我不由的有些呼吸急促了起來。
這時我才發現,西岸的隆隆巨響不知在什麼時候停止了,當我轉頭向那邊看的時候,看到那高大的渡海飛雲慢慢的轉動船頭駛了過來,但並沒有繼續靠近我們,而是放下了一些小艇。
同樣,跟著他行駛過來的,還有其他的一些海船。
我原有些驚愕,沒想到他們還會留下海蛇幫的活口,但一聽見一旁的裴元豐低頭對懷中的薛慕華說“沒事,我們的船來了”的時候,才明白過來。
然後,就感到頭頂一片陰霾覆蓋了下來。
抬頭一看,那兩艘高大的船已經近在眼前,彷彿兩座大山一樣矗立在海上,也在這一瞬間,壓在了我的心上。
終於,到了盡頭。
這一次出海,原本是為了離兒,卻意外的遇到了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事,甚至讓我面對了很多不敢想象的情感和變故,可不管這一切有多讓我感到彷徨,欣喜,甚至茫然的不知、不願結束,也終究,有結束的一刻。
有分開的一刻。
我低下頭,看向劉輕寒。
他也看著我。
沒有遮掩,沒有猶豫,那雙漆黑的,甚至帶著涼薄的眼睛就這麼直直的看著我。
然後,我們聽見了前方傳來的呼聲。
抬頭一看,兩艘高大的船上都放下了繩梯,眼看著那些護衛,船工都從上面飛快的攀了下來。
他突然說道:“夫人。”
我低頭看向他。
他說完那兩個字,又像是有些遲疑,猶豫了許久才慢慢說道:“夫人,你會上哪一條船?”
“……”
我沉默了一下,卻並沒有遲疑,淡淡的說道:“劉大人稱我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