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捲著雪花,狂暴地掃蕩著山野,搖撼著樹幹,並在光禿禿的樹梢上,怪聲地怒吼著、咆哮著,彷彿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它的馴順的奴隸,它可以任意的蹂躪他們,毀滅他們。
風雪中,一行人在艱難地跋涉著,攙扶著,拖抱著,象是隨時都會被吞沒。這正是範永斗的一家,跟著滿人倉惶北逃,這也是萬般無奈之舉,滿人不帶他們,新朝也要懲治他們,只能是死皮賴臉地一條道走到黑了。在蘇克薩哈等先行人馬之後,范家還有點積蓄,初時還能勉強度日。過了兩天,路越來越難走,氣候越來越寒冷,從撫寧退下來的清軍又趕上來,老實不客氣地對這些落在後面的漢人走狗們大肆劫掠一番後,揚長而去。
什麼貂裘、皮衣,什麼車輛騾馬,什麼金銀細軟,連稍有姿色的范家女眷也哭叫著被綁架而走。這一下子,老漢奸算是家破人亡,兩手空空了。
眾人在齊膝深的雪地裡只走了兩三里路,已經是胸口氣悶,眼跳心慌,再也動彈不得。極目看去,四周仍是蹤影不見。一株株樹木掛著冰雕也似的樹枝,零星散亂的鋪排在四周。天地間蒼茫一色,只有若即若離的野獸嘶吼聲相隨左右。
好不容易看見一個雪窩子,範永鬥已經支援不住,哆嗦著縮成一團。這個老傢伙素重保養之道,這些天來冰餓難過,身子骨早就快扛不住了。破衣爛衫裹了又裹,依然擋不住刺骨的寒冷。
範三拔知道不能久留,但瞧眾人的狀態。特別是老爹,那是無論如何不能再走了。
“我去找些柴禾,生火暖和暖和再走吧!”範三拔無奈地嘆了口氣,在雪地裡艱難而行,留下其他人在窪地內。
“唉。老夫是走不到關外了。”範永鬥看著兒子的背影,長嘆一聲,黯然說道:“等暖和過來,你們各謀生路吧!是去關外,還是迴轉大明,隨便了。我是首惡。罪孽深重,一死算是一了百了。新朝要懲治,可也不是要誅滅九族吧?”
範老二木然地坐著,破布條吊著條胳膊,腦袋也包裹著。那都是滿人主子打的。誰讓他捨不得那個小妾,還想著爭辯講理呢!
啊,一聲驚叫打破了沉寂,眾人不明所以,嚇得紛紛起身,除了實在動彈不得的範永鬥。
範老二聽出了驚叫的字眼,竟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瘸拐著奔了過去。距離不是很遠。他便看見了範三拔的身影。
趕到近前,範老二看見弟弟撿的一些樹枝枯草扔到了雪地裡,而雪中——露出的是一張臉和一隻伸向半空的手。那正是他的小妾豔紅。
慘嚎了一聲,範老二爬到雪上,用一隻手拼命地刨著雪,屍體越來越清晰地暴露出來。一絲不掛,身下是血色的冰,兩隻眼睛愣愣地望著範老二。彷彿在向他控訴著曾經發生的暴行。
哭嚎聲從範老二嘴中發出,鼻涕、眼淚滾滾而下。撫摸著自己最愛的女人,他可曾醒悟。明白這一切的因果。
…………
火著了起來,眾人圍攏著,沒有人說話,只聽見風聲和野獸的嚎叫。範老二也安靜著,他目光有些呆滯,盯著火一瞬也不瞬,然後又看著腳下和旁邊的雪,也是一瞬不瞬。紅的,白的,在他的腦海裡翻騰攪拌。
“你們都往回走吧!”範永斗的聲音愈發微弱和頹廢,“沒辦法活著走出邊牆,走到遼東的。往回走,興許能遇到追趕的明軍。只要不死,就有機會起出埋藏的銀子,就有機會東山再起……”
噗,一捧雪揚在範永斗的臉上,打斷了他的話。眾人轉頭驚看,卻是範老二傻笑著又拿起了雪。
“銀子,爹,給你銀子。”範老二眼中閃著瘋狂的光,又抓起雪揚了過去,“看哪,都是銀子,遍地都是銀子,都是咱范家的。快撿哪,快撿哪……”
“二哥,你瘋了。”範三拔急忙衝過來擋在父親前面,伸手阻止。
“瘋了,你才瘋了。”範老二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一肩膀竟將範三拔撞了出去,笑得更加大聲,“銀子你不撿,你不是瘋了?快呀,快呀,再不撿就髒了,就沾上血了,就會害死人了……”
“老二,你給我——”範永鬥氣得眼睛直翻,喘息著斥罵,想讓兒子清醒過來。
“銀子,銀子——能花,能吃,能穿,能保命。快拿呀,快吃呀!”
範老二繼續瘋魔著,又踢又揚,瀰漫的雪塵讓周圍人都有些呼吸不暢。然後是火星四濺,範老二又折騰起火堆來,將燒著的柴草踢得到處亂飛。眾人驚叫著躲避,範三拔和四弟忙上前阻止,三個人跌爬著滾成一團。
等到發了瘋的範老二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