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們兩個都不會長壽。”槍中聳聳肩說,然後走到壁爐旁,“等一下可不可以到我房裡來?我想在睡前再跟你討論一件事。”
“你知道什麼了嗎?”
“沒有,”槍中撅起乾燥的嘴唇,“雖然我做過很多不負責任的推測,還是沒有結果,看來我是不太有做偵探的才能。”
接著,他突然想到似的,把手伸向放在裝飾架上的音樂盒——這個螺鈿小箱子上的波斯風味圖案,是用各種貝殼、玳瑁、瑪瑙裝飾而成的,槍中用雙手輕輕開啟了蓋子。
從音樂盒裡流瀉出來的音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沒有人說話,大家都露出複雜的表情,傾聽音樂盒所演奏的悲慼旋律。
下雨了,下雨了,我想去外面玩,沒有雨傘,紅色木屐的夾腳帶也斷了。
我下意識地配合著音樂,哼起這首歌的歌詞。每一字每一句,都跟今天早上看到的殺人現場的影像重疊著。
第一段結束後,曲子又回到最初。就這樣重複了三次,在第三次時拍子越來越慢,不久就沒有聲音了。
“發條轉到底了嗎?”槍中關上箱子,微微嘆口氣,從壁爐前走開了。
“你一定在想為什麼是白秋吧?”我說。
槍中輕輕“嗯”了一聲,把靠牆的矮椅子搬到我旁邊坐下來,說:
“前天晚上我們也在這裡聽到音樂盒的音樂,那時候是忍冬醫生開啟的吧?所以,並不是沒頭沒腦地就冒出了這首歌,而且這個家裡的人應該也知道這個音樂盒裡有白秋的《雨》。”
“兇手是因為白秋,還是因為《雨》這首歌呢?”
“不知道。”
“剛來的那天晚上。我們討論過白秋的事吧?”
“沒錯,因為那邊的櫃子裡有那本書。”槍中看著斜背後牆上的裝飾櫃,“我們跟彩夏談起了很多白秋所寫的詩,那時候,大家都在這裡,忍冬醫生開啟音樂盒時,大家也都在。正好在那個時候,管家進來了。”
“沒錯,就是那樣。”
“你比我瞭解詩人北原白秋,你有沒有想到什麼?”
“白秋嗎?”我摸索著胸前口袋裡的香菸。這趟旅行我帶了幾包來,現在幾乎快抽光了。“說到白秋,首先聯想到的就是柳川。因為他的故鄉在現在的福岡柳川市,老家是歷史悠久的造酒廠。白秋是家裡的長男,本名應該是石井隆吉。”
“柳川、石井隆吉啊……”槍中嘟嘟嚷嚷地重複著,好像還是對名字特別敏感。
“20歲前中學中輟,上京後進入早稻田英文科先修班,但是不久後也中輟,進入‘新詩社’,開始在《明星》上發表作品。”
“早稻田、《明星》…一嗯,那個‘PAN會’也跟白秋有關吧?”
“嗯,退出‘新詩社’後,跟木下奎太郎一起發起了‘PAN會’,應該是1908年吧。”這個冠上希臘神話牧羊神名字的“PAN會”,是活躍於“方寸”、“SURUBA”、“三田文學”、“新思潮”的年輕美術家與文學家交流的場所;除了白秋與木下奎太郎之外,還有吉井勇、高村光太郎、谷崎潤一郎等傑出成員,成為興起文壇所謂耽美派的原動力。
“1909年24歲的時候,他自費出版了處女詩集《邪宗門》;‘PAN會’的機關雜誌《屋上樂園》也是在那時候創刊的吧。”
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過,我不太認同這些文學史上的事實,會成為解開“《雨》模仿殺人”之謎的關鍵。
“如果你要知道得更詳細,最好去圖書室查吧?”
聽到我這麼說,槍中苦惱地聳聳肩說:“說得也是,不過,我還是想先聽聽你的白秋觀。”
“哪談得上是什麼白秋觀,我又不是研究白秋的專家。”
“可是,他是你喜歡的詩人吧?”
“算是啦。”我在手指之間玩弄著沒有點燃的香菸,“關於他的說法很多,不過,可以肯定他是日本近代文學史上最偉大的總合詩人。跨明治、大正、昭和三個時代,在近代詩、創作童謠、創作民謠、短歌等各個領域中,都留下了劃時代的功績。就這一點來看,我覺得他真的很優秀。”
“一般人聽到白秋,一定會先想到童謠吧,‘Mother Goods’這首翻譯歌也很有名。”
“應該是吧,即使是對詩或文學毫無興趣的人,也一定知道幾首他寫的童謠,我可不是在說彩夏喔。甚至有些評論家認為,白秋最優秀的資質與才能,都充分發揮在童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