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
由於少年時代留下的痛苦回憶,我把自己生活中那件未了的大事完全淡漠了。但是,
每當我想到父親,我就對自己的生活感到慚愧,也由於自己這種生活使老人寂寞而
感到深深的內疚。在心底深處埋藏了多年的情感,在家裡發生了一場巨大的變故之
後便突然復甦了。
……四個月前的一個夜晚,雲黑浪猛。巨大的軍艦在海水中晃動著,撞擊著碼
頭。
突然,一陣撕裂人心的戰鬥警報把所有人的都從睡夢中驚醒。我和戰友們亂紛
紛地跳下吊鋪,飛快地衝出艙室,沿著艙道和扶梯奔向自己的戰位。
揚聲器中響起艦長響亮而沉著的命令: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軍港遇到空襲,全體人員嚴守戰位,加強燈火管
制……”
軍艦在夜幕中排出巨大的浪花,離開碼頭駛進了黑沉沉的海洋。演習開始了。
整整六個小時,我抵抗著海浪的晃動,伏在海圖上,緊張地標出軍艦在每一時
刻的準確位置,使這些標記在海圖上聯成一條紅顏色的航線。一直到早晨,當朝霞
泛起的時候,我交過班走到甲板上,才發現並不是我們一艘軍艦,而是整整一支混
合艦隊,在遼闊的太平洋上擺開壯麗的陣勢,一齊駛向朝陽升起的地方。從那天開
始,我們在密克羅尼西亞大群島進行了為期一百零五天的遠航訓練。
年老的父親和母親事先沒有得到我將參加這次演習的訊息。四個月以後,當訓
練結束,軍艦返回軍港的時候,我竟一下接到了父親的七封來信。
在第一封來信中,父親象往常一樣寫道,他與母親的身體均好,要我安心服役,
不必掛念。但在第二封信中,父親痛心地告訴我說,在一天凌晨,母親突然去世了,
叫我回去。第三封信是寄給部隊領導的,問我為什麼在接到這樣的凶訊後仍不能給
家裡回信。在第四封信中,他則請領導在我結束演習後立即把訊息通知我。顯然領
導已經將我們赴外洋演習的事情通知他了。
隨後,他又先後寄給我三封信。年近七旬的父親顯然忍受住了巨大的悲痛,用
那麼冷靜的語句,在這三封信中陸續詳述了母親去世和安葬的全部過程。我終於獲
悉,變故是在我們離開軍港的第十九天發生的。那天凌晨一點,當艦隊悄悄掠過洋
面上一組群島的時候,母親在沉睡中死去了。由於來得很突然,她臨終時沒有感到
任何痛苦。她那安詳的睡容,成了父親在悼亡的悲痛中唯一的安慰。
在母親的追悼會上,父親宣讀了他親筆寫下的悼辭,隨後便與她的同事和戰友
們護送她的遺體到革命公墓火化。父親給我寄來了那份悼辭的副本。在那充滿暮年
覺悟的悼辭中,父親回述了他們四十餘年的共同生活。他在悼詞中說:他們是在異
國的土地上相逢的。在蘇聯衛國戰爭爆發前不久,他們作為即將畢業的軍事和工業
留學生結合了。返回延安不久,兩人即分赴晉綏與魯南兩個根據地,投入==戰爭。
建國以後,母親在繁忙的工作中仍以主持家務為己任,對父親的工作給以了極大的
支援。但是在文化革命中由於父親被審查,母親亦因留蘇的經歷而受到牽連。在監
獄中,她因受到打擊,得了心臟病,終於釀成今天的死因。父親在信中說:“她是
一位好同志,好黨員,好戰士,是與我共同奮鬥了四十餘年的戰友。她的去世,預
示著我去和犧牲的戰友團聚的時候也快到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對此我並不悲
觀。只是在回首往事,總結一生的時候,我為沒有完全盡到一個==員的責任而
慚愧。解放三十年了,我們的成就是有負先烈厚望的,而且在十年浩劫中,革命事
業遭到了極嚴重的損害。令人欣慰的是在這場嚴峻鬥爭中黨和人民再一次顯示了不
可戰勝的力量。我們為之奮鬥的事業又勝利前進了。”
父親得知我參加了遠洋演習之後說:“在我們這一代人相繼去世的時候,你們
青年一代就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得知你隨艦隊參加了遠洋演習,我的心情激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