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吧?”
“對。”
“全家都在上面嗎?”
“不,”老人搖搖頭,“我是個孤身。”
“那您靠誰來養活呢?”
“養活?”他爽朗一笑:“我自己有工作。我管理著山上的古蹟,有時做做導
遊,領取我自己的工資。年輕人,與我這個老泰山一起行走,不會寂寞的。”
“如果您肯帶我上山,那不是我三生有幸,也算我一時造化呢!”
我們又一齊大笑起來。
的確。認識這樣一位引路的老人真是太可慶幸的事了。尤其是對於一個初上泰
山的人來說,還可以再希冀什麼呢?果然,老人的風土知識很快就使我感到不虛此
行。
一路上,他不斷地指點出一處處古蹟,告訴我關於它們的故事和傳說,有時還
發一番長者的議論。而在他的談吐中融匯行一種很高的技巧,往往他優哉遊哉地走
著,趣味橫生地講著那些傳說的始末。可是我正聽得出神,他便會停住腳步,信手
一指,那處古蹟已赫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就象他變出來的一樣。這位常年的職業導
遊者,以他出神入化的精采介紹,好幾次把我驚奇得差點叫起來。聽著他的介紹,
泰山在我心中漸漸已不是一座高山,而是一部歷史和神話了。
我跟著這位在山道上扶仗而行的老人往上登臨,他久居在這名山大川中,深知
那些古老傳說的來龍去脈,但他絕不以浮光掠影的傳說來夸誕稱奇。他象一位古樸
的鄉間學者,在一片令人眼花繚亂的古蹟中嚴肅地分辨歷史的真偽,又象是一位深
沉的哲學家,從簡潔而深刻的語言來解釋它們真正的價值和意義。我開始意識到雖
然泰山有不少東西實際上很膚淺,但是我在回馬嶺邂逅相遇的這位老人,卻實在是
有些深不可測。
中午時分,我們登上了中天門,在這裡,我弄明白了老人的真實身分。
所謂中天門,是一座字跡斑驅的石牌坊。這座牌坊凌駕在山道上,正好將由岱
宗坊到南天門的全程分為兩半。由此上行,我們還得走相同的路程才能到達岱頂。
就在離中天門不遠的地方,座澆著一幢淺綠色的現代式建築物。在那裝飾著白
色線條的寬闊牆壁上,鑲嵌著一排巨大的玻璃窗。通亮的大廳中,影影綽綽地坐著
一些休息的遊客。
我和老人踏上光滑的水磨石臺階,推開寫有“中天門茶廳”的彈簧玻璃門,穿
過飲食大廳來到陽臺上。在涼風習習的蔭棚下,許多遊人散坐在大理石面的簡易鐵
桌旁,一邊喝茶和談笑,一邊欣賞著廣闊的原野景色。
我為老人要了壺綠茶和幾樣點心,自己則要了杯很濃的咖啡,揀了一張空桌一
同坐下,一種安穩舒適的感覺,使我頓時感到已經很累了。
現在,整個齊魯大平原就鋪展在我們的腳下,從陽臺向群山外面望去,黃綠相
間的顏色,把大地裝飾成一塊鮮豔的巨幅地毯,從山腳一直鋪到搖遠的地平線,我
們坐在這和白雲一樣高的地方向廣闊的天空平視,萬里雲朵就象是停泊在遠近海面
上的無數巨大的白色軍艦。
我取出煙。敬給老人一支。
“不會,”他笑著擺擺手,“你自己吸吧。”
“您的生活真是太簡樸了。在您這樣的高齡,正該享享晚福,您連煙都不吸。”
“身心清淨,自然眾苦皆消。”老人隨口應道。
“是啊,生活清苦一些,於身於心都有禪益。”我表示贊同。
“不,你聽錯了。清即不苦,苦即非清;清而不苦,何謂清苦?我是說:身心
清淨,眾苦自消。”
我有些疑惑起來:“那到是,苦誰都難免,心清原是緊要的……”
“是呵,”老人呷下一口茶:“古人云: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由來無一
物,何必惹塵埃。話雖玄奧,終有透解,無奈世中我不肯深思!”
我心中吃了一驚,這是四句唐時流傳極廣的佛偈。我心中疑惑了一下,頓時明
白了八九分,不禁目瞪口呆地望著老人。
他深邃的目光正遠望著群山,銀鬚在高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