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芳官大姑娘一眼呢?”
聽紫鵑不緊不慢說了這一大篇話,我實在忍不住,笑道:“罷了,你竟這樣能掐會算了?連舅母想什麼也知道了?”
紫鵑也笑了,自從小棉褥子包的茶壺裡倒了一杯茶給我,笑道:“我哪裡會掐會算呢,這是昨兒在老爺和太太房外門聽見他們兩個人說話時聽見的。”
我長嘆一聲,自將車簾挑了細細一條縫向外看去。
自我下山始,我已經城中呆了二十來天了。自獄神廟探獄之後,第二日探春與二十四王爺的前往高麗的隊伍就在一片鼓樂聲中踏著年末的殘雪出發以了。
京中的百姓早被最近天家的雷霆之怒嚇破了膽子,竟極少有人去想為什麼時近春節,這個皇帝向來寵愛的王爺為什麼要冒雪離京?
我沒有去為探春送行,可是,林停手下的小五子去看熱鬧了,回來告訴林停一個奇怪的訊息,說道是遠行的車隊沒有沿大道走,而是繞個彎兒,在原來榮國府的門前停駐了一柱香時分,車隊才又前行。
又聽說,從榮國府旁的梨香院裡出來一個半大的小子,衝前車隊磕了一個頭,又不說什麼,自退回梨香院了。然後,車隊裡出來一個女官兒,送了一包東西進那院裡去了。
我與紫鵑聽了,自然知道那出來磕頭的是賈蘭,他是為將要遠行的王妃姑姑送行的。這也是李紈母子在賈府抄家之後的第一次在賈府人面前露面。
紫鵑當時聽說了就嘆道:“大奶奶在園子裡時是個出了名的賢德人,就是對下人也是和和氣氣的,再想不到,大難當頭。她竟然只肯顧了自己,把公公婆婆,大姑子小姑子一併拋到腦後頭。‘王八脖子一縮-生死由他們!’真真的當初誰想得到呢?”
芳官也氣道:“當時她和蘭哥兒的傢俬都發還了的。雖說不是極多,可是平日裡她是極儉省的,想來幾千兩銀子怕也是有的,如何就狠心一文不出用來救人?哼哼,如今她的小叔子並公公婆婆一大家子人都出來的,她又有什麼臉去見他們呢?”
而鳳姐在出獄後聽說此事的反映卻極為特別,與在獄中時她對李紈的切齒痛恨遠去甚遠。她只嘆了一口氣道:“倒也怨不得她!她原來也是一個心裡極苦的人!如今,她為了她的兒子能好好過日子,便是這麼著做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她的銀子是她省吃儉用存了下來的,並不是官中的錢。她便是一文不出,咱們也無可抱怨的。”
我聽見鳳姐如此說法,心中對她更添一份喜歡。只是寶玉聽說了此事驚駭莫名,長吁短嘆了許久,又聽他不停嘟囔著幾句詩,仔細一聽,卻原來是葬花詞中的兩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倒不覺好笑,很想拿了襲人的事來說說他,可是又見他素日不識愁滋味的眉宇間確添了些愁苦之意,又不忍打趣他了。
出獄的時候,林停將早已經僱好的馬車停在順天府與獄神廟的牢獄外頭。與賈芸和林義三人率了鋪子裡一干夥計忙得不可開交,又要辦交割手續,又要打點牢中上下,又要張羅了了獄的人迅速上車並離去,一時間三個人竟是走馬燈似的處處周旋。
我與紫鵑坐在遠處一輛蒙了青氈的馬車上向這邊靜靜地觀望著,兩人依然男裝打扮,紫鵑向外張望了一回,嘆道:“果然不出姑娘的預料,你瞧那邊的石獅子下頭停著的那輛馬車,才林停和我說了,那就是弘晝王爺府上的呢!他果然還沒有死心。”
我皺眉凝神,心中總是隱隱覺得有點子恍惚。不由得探出頭去四處打量一番,果然,不一會兒,我就發現在順天府對面的茶樓中,二樓的一扇窗戶支起來了,而窗前靜靜佇立的身形,清癯挺拔,不是傅恆卻又是誰?
一滴清淚落到了車外的雪地上,立刻沁了進去,再不見蹤影。那滴淚若是凝結,可是這雪地中的最清冷的一份心事?
我想了想,對紫鵑道:“我去那茶樓上坐坐,一杯茶時分就下來了。”
紫鵑早已經瞧見傅恆立在那裡,立刻道:“姑娘就去罷,總要答謝他處處為你的心意。”
我緩步下車上樓,想是傅恆早已經瞧見我有了吩咐,守在門口的長隨只對我彎身一禮就為我推開了房門放我進去。
從外頭刺目的雪地中乍走進放下了簾子的房內,光線還不適應,一時間竟看不見室內的情形。正在一忡間,只覺一雙溫暖的手將我的手握住,輕拉入懷。那個溫柔得叫人心酸的聲音已經在頭頂上低啞著響起:“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我聽了,心中一酸,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之上,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