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義,他一一聽在耳中。忽然意有所觸,於無事時向孔、王兩個把時筱仁的履歷、住處一一問明,等到黃昏時候,便借探友為名,一直徑到時筱仁寓處,打門求見。
連日時筱仁正為舒軍門資訊不好,朝廷有嚴辦的意思,他恐怕牽邊,終日躲避在家,不敢出外。正在一個人自怨自艾,連說:“我有了這許多錢,早知如此,一個實缺道臺都可以到手了。只為捐班不及保的體面,所以才走了他的門路。誰知如今反為所害,弄得不敢出頭。今天又有人來說:”這老頭子在廣西時節,部下兵勇暗中都與會黨私通,所以都老爺才參他縱兵為匪,養癰成患。現在又不廷寄①給廣西巡撫,說他手下辦事的人難保無會黨頭目混跡在內,叫廣西巡撫嚴密查辦,務絕根株。我雖不在他手下辦事,然而是他所保,不免總有人疑心我們都是一黨。我今總得想個法兒,洗清身子才好,否則便是一輩子也無出頭之日!……“
①廷寄:當時朝廷給地方高階官吏的諭旨,不由內閣明寄而由軍機處密封交兵部捷報處交驛站遞寄。
時筱仁正在一個人自思自想,不得主意的時候,忽然管家來回:“舒軍門跟來的差官夏某人前來求見。”時筱仁一聽“舒軍門”三個字,還當又是來借錢的,想要回頭不見。管家道:“這姓夏的說過,他雖在軍門公館裡當差,此來卻非為軍門之事。”時筱仁聽了這句,不覺得心上一動,便道:“你去領他進來。”霎時夏武義進來,叩頭請安。時筱仁摸不著他的底細,急忙彎著腰去扶他。又像還禮又像不還的同他謙遜了一回。時筱仁叫他坐,他不敢坐,口稱:“標下理當伺候大人,大人跟前那有標下的坐位。”時筱仁還不曉得他是個甚麼來意,又道:“你是軍門跟前的人,我也是軍門保舉的,我們自己一家人,你還同我鬧這個嗎?”夏十聽了,方斜簽著身子坐下。當下言來語去,無非一派寒暄之詞。兩人雖都有心,然而誰摸不著誰的心思,總覺得不便造次。
後來還是時筱仁熬不住,先試探一句道:“這兩天軍門的資訊很不好,你曉得不曉得?”夏十道:“說是亦聽見人家說起,但是上頭究竟是個甚麼意思?依大人看起來,軍門到底幾時可以出來?”時筱仁道:“放出來的話,如今還說不到哩。能夠不要他老人家的命,已經是他的造化。”夏十忙問道:“這話怎講?”時筱仁便把都老爺又參,以及重派廣西巡撫密查的話說了出來。夏十半天不言語。
時筱仁把身子湊前一步,道:“我請教你一樁事情。”夏十一聽“請教”二字,不覺肅然起敬,忙說:“大人有話請吩咐。”時筱仁道:“我的官雖是軍門所保,但是我並沒有在他手下當過差使。像你跟軍門年代久了,軍門所辦的事究竟如何?都老爺所參的到底冤枉不冤枉?你我是自己人,私下說說不妨事的。”夏十聽到此話,覺得意思近了一層,也把身子向前湊了一湊,道:“這話大人不問,標下也不敢說。論理,標下跟了他十幾年,受了他老人家十幾年好處,這話亦是不該應說的;但是大人是自家人,標下亦斷無欺瞞大人之理。”時筱仁道:“我這裡你說了不要緊的。”
夏十又嘆一口氣道:“唉!說起這位軍門來,在廣西辦的事,論起他的罪名來,莫說一個頭不夠殺,就有十個八個頭也不夠殺!”時筱仁忙問:“這是怎麼說:”夏十道:“國家‘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別的不要講,這兩句話是人所共知的。這位軍門自從到廣西的那一年,手下就有四十個營頭。大人,你想,四十營頭,一年要多少餉?你猜實實在在有多少人?”時筱仁道:“六七成總有。吃上三四成,也就不在少處了。”夏十道:“只有倒六折!——這也不必去說他。初到的兩年,地方上平靜,沒有土匪,雖然只有四成人,倒也可以敷衍過去。近來四五年年成不好,遍地土匪,他老人家還是同前頭一樣。你說怎麼辦得了呢?標下聽得人家說,那老爺摺子上還有一句叫做甚麼‘縱兵為匪’,標下起先聽了還不懂,到後來才明白。說他叫後夥匪,這句話是假的;但是兵匪串通一氣,這句話卻是實在不冤枉他。”時筱仁道:“照你說來,軍門該應著實發財了,怎麼如今還要借帳呢?”夏十道:“錢雖嫌的多,無奈做不了肉。大人,你想,光京城裡面,甚麼軍機處、內閣、六部,還有裡頭老公們,那一處不要錢孝敬?東手來西手去,也不過替人家幫忙。事到如今,錢也完了,人情也沒有了,還不同沒有用過錢的一樣。平心而論:我們軍門倘若不把錢送給人用,那裡能夠叫你享用到十幾年,如今才出你的手呢。”
時筱仁道:“都老爺參他還有些別的事情,可確不確?他手下辦事的人,到底有什麼會黨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