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不料護院指名所要的那個缺,就是這位藩臺大人八千兩頭出賣的那個缺。護院話已出口,藩臺心下好不躊躇。心想:“缺是多得很。若是別一個還好,偏偏這個昨天才許了人家,而且是現銀交易。初意以為詳院掛牌,其權仍舊在我,不料護院也看中是這個缺,叫我怎麼回頭人家呢。”轉念一想:“橫豎他不久就要回任的,司、道平行,他也與我一樣。他要照應人,何不等他回任之後,他愛拿那個缺給誰,也不管我事,何必這時候來搶我的衣食飯碗呢。然而又不便直言回覆。不如另外給他個缺,敷衍過去。”主意打定,便迴護院道:“大人所說的這個缺,一來離省較遠,二來缺分聽說也徒有虛名,毫無實在。胡令當差勤奮,又是大人的吩咐,等司裡回去,再對付一個好點的缺調劑他。今天晚上就來稟覆。至於大人所說的這個缺,現在有應署人員,司裡回去也就掛牌出去。”護院道:“通省的缺,依我看,這個也上等的了,難道還不算好?”藩臺道:“缺縱然好,也要看民情如何。那地方民情不好,事情不大好辦。等司裡對付一個民情好點的地方,也不負大人栽培他這一番盛意。”
原來這藩臺賣缺,護院已有風聞,大約這個缺已經成交的了。心上原想定要同他爭一爭;既而一想,我又不久就要回任的,何苦做此冤家。他既說得如此要好,且看他拿甚麼好地方來給我。遂即點頭應允,說了聲“某翁費心”,藩臺方始辭別回去。一霎時回到本衙,吃過了飯,正在簽押房裡過癮。只見他兄弟三大人走進房間,叫了一聲“哥”。藩臺問他:“甚麼事?”三大人說:“昨天九江府出缺。今天一早,票號裡一個朋友接到他那裡的首縣一個電報,託號裡替他墊送二千銀子,求委這首縣代理一兩個月。這個缺也有限,不過是面子上好看些的意思。”藩臺道:“九江府也沒有聽見長病,怎麼就會死?”三大人道:“現在只曉得是出缺,論不定是病死,是丁憂①,電報上沒有寫明。”藩臺道:“首縣代理知府,原是常有的事。但是一個知府只值兩吊銀子,未免太便宜了。老三,生意不好做的這們濫!”三大人說:“我的哥呀!現在不是時候了!新撫臺一接印,護院回了任,我們也跟著回任,還不趁撈得一個是一個?”藩臺道:“一個知府總不止這個數。要是知府止賣二千,那些州、縣豈不更差了一級呢?”三大人道:“缺分有高低,要看貨討價,這代理不過兩三個月的事情。”藩臺道:“代理就不要掛牌嗎?”三大人道:“牌是自然要掛的。”藩臺道:“要掛這張牌,至少叫他拿五千現銀子。代理雖不過兩三個月,現在離著收灌①的時候也不遠了,這一接印,一分到任規、一分漕規,再做一個壽,論不定新任過了年出京,再收一分年禮,至少要弄萬把銀子。現在叫他拿出一半,並不為過。況且這萬把銀子都是面子上的錢。若是手長些,弄上一底一面,誰能管他呢。”
①丁憂:官員父母死後,須守喪三年,才能復職。
三大人見他哥這們一說,心上自己轉念頭,說:“哥的話並不錯。”便對他哥道:“既然如此,等我去找票號裡那個朋友,叫他今天就打個電報去回他,說五千銀子一個不能少。是不是,叫他當天電覆。有個缺在這裡,還怕魚兒不上鉤。況且省裡的候補知府多得很哩。”藩臺道:“是呀。你就立刻去找那個朋友,好歹叫他給一個回信。他不要,還有別人呢。”原來這位署藩臺姓的是何,他有個綽號,叫做荷包。這位三大人也有一個綽號,叫做三荷包。還有人說,他這個荷包是個無底的,有多少,裝多少,是不會漏掉的。
且說這三荷包辭了他哥出來,也不及坐轎,便叫小跟班的打了燈籠,一直走到司前一爿匯票號裡,找到檔手的倪二先生,就是拿電報來同他商量的那個朋友。這倪二先生,有名的爛好人,大家都叫他泥菩薩。他這人專門替人家拉皮條,溜鉤子。有藩臺在鹽道任上,三荷包帳房,一直同他來往。及至署了藩臺,賣買更好,進出的多,他來的更比前殷勤。通藩司衙①收漕:徵收錢糧。漕,就是水運,由水運的糧食為漕運。門,上上下下,以及把門的三小子,沒一個不認得泥菩薩;就是衙門裡的狗,見了他面善,要咬也就不咬了。三荷包進了他的店,一疊連聲的喊“泥菩薩”。泥菩薩聽見,便知是早上那件事情的迴音來了,趕忙出來接了進去。見面之後,泥菩薩便問:“那事怎麼樣了?”三荷包道:“你這人,人人都叫你‘菩薩’,我看你比強盜還利害。我們自家人,你好意思給我當上?”
倪二先生髮急道:“這從那兒說起!我是甚麼東西,敢給三大人當上?”三荷包道:“說句頑話,也值急得這們樣?”倪二先生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