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四百錢,已經有你面子了,不走做甚……”王先生一見門房裡人罵他,愈加不肯干休,賴在門房裡不肯去,說:“你們要壞我的招牌,我是要同你們拚命的!”門房裡人道:“這王八羔子不走,真個等做……”一面說,一面就伸出手來打了王先生兩拳。王先生氣急了,於是躺在地下喊地方救命。鬧的大了,上房裡都聽見了。瞿耐庵睡在床上,說道:“這種人同他鬧什麼!給他兩個錢,叫他走罷。”瞿太太道:“你有錢你給他,我可是沒有這多錢。他肯走就走,不肯走,我去到制臺衙門裡去一聲說,叫首縣押著他走!”一面說,一面自己走到外頭叫底下人趕他出去。正吵著,齊巧胡二老爺走來看瞿耐庵的病。瞿太太連忙退回上房。胡二老爺便問:“吵的什麼事?”門房裡人說了。還是胡二老爺顧大局,走過來好勸歹勸,又在自己搭連袋裡摸了一塊洋錢給他,才肯走的。王先生臨走的時候還說:“今天若不是看你二老爺臉上,我一定同他拚一拚哩!”說完了這一句,方才撣撣衣服,辭別胡二老爺出門。
胡二老爺跟了瞿家跟班的直入內室。瞿太太仍舊躲入床後頭。胡二老爺當下便問:“大哥的腿怎麼樣了?可能好些?”瞿耐庵說不動話,只是搖頭。胡二老爺是瞿老爺的把兄弟,所以異常關切,便朝著跟班的說道:“外國大夫既不請,中國大夫又是如此,現在總得想個法子,找個妥當的人替他看看才好,總不能聽其自然。照這樣子,幾時才會好呢?我也曉得你們老爺光景,彼此至好,這二三十塊錢,就是我替他出也不打緊。”剛說到這裡,瞿太太一聽他肯出錢,便在床背後接腔道:“難得二老爺如此關切,一回一回的好意!只要外國大夫包得好,就請二老爺同了他來就是了。”胡二老爺道:“這個外國大夫在外國學堂考過,是頂頂有名的,連這個都醫不好,還做什麼大夫。而且三十塊錢要的亦並不算多。”瞿太太道:“既然如此,就拜託費心了。”胡二老爺去不多時,果然同了外國大夫來,言明三十塊洋錢包醫,簽字為憑。當下就由外國大夫替他推拿了半天,也沒下甚麼藥。畢竟外國大夫本事大,當天就好了許多。前後亦只看過三次,居然慢慢的能夠行動,亦沒有做瘸子。他夫婦二人自然歡喜不盡。不在話下。
單說瞿太太自從拜寶小姐做了乾孃之後,只有瞿耐庵腿痛的兩天沒有去,以後仍是天天去的。制臺衙門裡亦跟寶小姐去過兩次,九姨太亦請過他。雖不算十分親熱,在人家瞧著,已經是十二分大面子了。瞿太太便趁空先託寶小姐替他老爺謀事情,說道:“不瞞寄娘說,你女婿自從弄了這個官到省,就背了一身的空子。雖說得過幾個差使,無奈省裡花費大,所領的薪水連澆裹還不夠。現在官場的情形,只要有差使,無論大小,人家有事總要找到你,反不如沒有差使的好。現在你女婿就是吃了這個有差使的虧,所以空子越發大了。不怕你老人家笑話,照這樣子再當上兩年,還要弄得精打光呢。現在只求你老人家疼我,你老人家不疼我,更叫我找誰呢!”
一番話說得寶小姐不由不大發慈悲,特地為他到了制臺衙門一趟,先把這話告訴了九姨太。九姨太道:“你這話很可以自己同你乾爹說。”寶小姐道:“我託乾爹這點事情,不怕他不依;然而總得拜託乾孃替我敲敲邊鼓,來得快些。”九姨太太應允。寶小姐立即跑到內簽押房逼著湍制臺委瞿耐庵一個好缺。湍制臺起初不答應,說:“他是有差之人,很可敷衍。現在省城裡候補的人,熬上十幾年見不著一個紅點子的都有,叫他不要貪心不足。”寶小姐一見湍制臺不答應,登時撒嬌撒痴,因見簦押房裡無人,便一屁股坐在制臺身上,一手拉著制臺的耳朵,說:“乾爹!這件事我已經答應了人家,你不答應我,我還有什麼臉出去!”說著,便從懷裡掏出手帕子哭起來了。湍制臺被他纏不過,只得應允。寶小姐一直等他應允,方才收淚,另外坐下。跟手九姨太亦走進來,又幫著他說了兩句“敲邊敲”的話。湍制臺自然是無可推卻,當面說定,次日見了藩臺,就叫他替瞿耐庵對付一個缺,然後寶小姐走的。
原來瞿耐庵老夫婦兩個,年紀均在四十七八,一直沒有養過兒子。瞧耐庵望子心切,每逢提起沒有兒子的話,總是長吁短嘆。心上想弄小,只是怕太太,不敢出口。太太也明曉得他的意思,自己不會生養,無奈醋心太重,凡事都可商量,只有娶姨太太這句話,一直不肯放鬆。每見老爺望子心切,他總在一旁寬慰,說什麼“得子遲早有命。命中註定有兒子,早晚總會養的。某家太太五十幾歲,一樣生產。咱們兩口子究竟還沒有趕上人家的年紀,要心急做什麼呢。”瞿耐庵被他駁過幾次,雖然面子上無可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