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爺精明不過,都不願意打官司了。這是息呈,請老爺過目。請老爺的示,還是準與不準?”瞿耐庵忙道:“自然一齊準。我正恨這興國州的百姓健訟;如今我才坐幾回堂,他們就一齊息訟,可見道政齊刑,天下不可治之百姓。現在上頭正在講究清訟,這個地方,照樣子,只要我再做一兩個月,怕不政簡刑清麼。”相罷,怡然自得。
那知這兩天來,把一個興國州的百姓早已炸了,一齊都說:“如今王官丁了艱,來了這個昏官,我們百姓還有性命吧!”又加瞿耐庵自以為是制臺的親眷,腰把子是硬的,別人是抗他不動的,便不把紳士放在眼裡,到任之後,一家亦沒有去拜過。弄得一般狗頭紳士起先望他來,以為可以同他聯絡的,等到後來一現他一家不拜,便生了怨望之心,都說:“這位大老爺瞧不起,我們也不犯著幫他。”又過兩天,聽見瞿耐庵問案笑話,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其中更生出無數謠言,添了無數假話,竟把個瞿庵說得一錢不值,恨不得早叫這瘟官離任才好。於是這話傳到王柏臣耳朵裡,便把他急的了不得。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乞保留極意媚鄉紳 算交代有心改帳簿
話說王柏臣正為這兩天外頭風聲不好,人家說他匿喪,心上懷著鬼胎,忐忑不定。瞿耐庵亦為錢糧收不到手,更加恨他,四處八方,打聽他的壞處。又查考他是幾時跌的價錢,幾時報的丁憂:應該是聞訃在前,跌價在後;如今一查不對,倒是沒有聞訃丁憂,他先跌起價來。他好端端的在任上,又沒有要交卸的訊息。據此看來,再參以外面人的議論,明明是匿喪無疑了。瞿耐庵問案雖糊塗,弄錢的本事卻精明,既然拿到了這個把柄,一腔怨氣,便想由此發作,立刻請了刑名師爺替他擬了一個稟稿,謄清用印,稟揭出去。
瞿耐庵這面發稟帖,王柏臣那面也曉得了,急得搔頭抓耳,坐立不安。亦請了自己的朋友前來商議。大家亦是面面相對,一籌莫展。還虧了帳房師爺有主意,一想:“東家自到任以來,外面的口碑雖然不見得怎樣,幸虧同紳士還聯絡。無論什麼事情,只看紳士如何說,他便如何辦,有時還拿了公事走到紳士家中,同他們商量,聽他們的主意。至於他們紳士們自己的事,更不用說了。因此地方上一般紳士都同他要好,沒有一個願意他去的。如今是丁憂,也叫做沒法。不料他有匿喪的一件事,被後任稟揭出去,果然鬧出來,大家面子不好看,不如叫他同紳士商量。”一面想,一面又問:“電報是那裡送來的?”王柏臣說是:“電報打到裕厚錢莊。由裕厚錢莊送來的。”帳房師爺道:“既然不是一直打到衙門裡來的,這話就更好辦了。”原來這裕厚錢莊是同王柏臣頂要好的一個在籍候補員外郎趙員外開的。論功名,趙員外在興國州並不算很闊,但是藉著州官同他要好,有此勢力,便覺與眾不同。當下賓東二人想著了他。帳房師爺出主意,先叫廚房裡備了一席酒,叫管家拿了帖子去送給他。說:“敝上本來要請大老爺過去敘敘,因為七中不便,所以叫小的送過來的。”趙員外收了酒席,跟手王柏臣又叫人送給他四件頂好的細毛皮衣,一掛琥珀朝珠。送禮的管家說:“敝上因為就要走了,不能常常同大老爺在一塊兒,這是自己常穿的幾件衣服,一掛朝珠,留在大老爺這裡做個紀念罷。”趙員外無可推託,亦只得留下。“平時本來要好,受他的好處已經不少,如今臨走忽然又送這些貴重東西,未免令人侷促不安。莫不是外面傳說他甚麼匿喪那話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倒可趁此又敲他一個竹槓了。”
正盤算間,忽見王柏臣差人拿著片子來請,當下連忙換了衣服,坐著轎子到州里來。此時王柏臣還沒有搬出衙門,因為在苫①,自己不便出迎,只好叫帳房師爺接了出來,一直把他領到簽押房同王柏相見。王柏臣做出在苫的樣子,讓趙員外同帳房師爺在高椅子上坐了,自己卻坐在一個矮杌子上。先寒暄了幾句。王柏臣一看左右無人,便走近趙員外身旁同他咕唧了半天,所說無非是外面風聲不好,後任想出他的花樣,彼此交好,務必要他幫忙的意思。
①苫:居喪時睡的草荐;也作居親喪時的代稱。
趙員外考究所以,才曉得電報是他錢莊上轉來,嘴裡雖然諾諾連聲,心上卻不住的打主意。等到王柏臣說完,他主意亦已打好,連忙介面道:“是呀,老父臺不說,治弟①為著這件事正在這裡替老父臺擔心呢!頭一個就是敝錢莊的一個夥計到治弟家裡來報信。治弟因為是老父臺的事情,一來我們自己人,二來匿喪是革職處分,所以治弟當時就關照他,叫他不要響起,並且同他說:”王大老爺待人厚道,你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