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來一份吧?”
一個剛就鹹菜喝過豆汁,還拎著半個焦圈走過的男人吃他一攔,正要揮手:
“去去!張羅著填飽肚皮還來不及。誰愛開打誰打去!”
乍見女人,認出來,涎著臉:
“哎——你不是豔紅嗎?我想你呢!”
那揮在半空的手險些打中怯怯的孩子,他忙貼近娘。皺著眉,厭惡這些臭的男人。
豔紅也不便得罪他,只啐一口。
拖著孩子過去。
穿過小食攤子,什麼餛飩、扒糕、吊子湯、滷煮火燒、爆肚、灌腸、炒肝,還有茶湯、油茶、豌豆黃、愛窩窩、盆兒糕……,只聽一陣咚嗆亂響,原來是拉洋片的大金牙在招徠,洋片要拉不拉,小鑼小鼓小鑔吸引著滿嘴饞液的男人,他們心癢難熬地,透過箱子的玻璃眼往裡瞧……
“往裡瞧啦往裡瞧,大姑娘洗澡……”
待往前走,又更熱鬧了。’
有說書的、變戲法的、摔跤的、抖空竹的、打把式的、翻筋斗的、葷相聲的、拉大弓的、賣大力丸的、演硬氣功的、還有拔牙的……
豔紅找到她要找的人了。
關師父是個粗漢,身子硬朗,四十多五十了,鬍子又濃又黑,很兇,眼睛最厲害了,像個門神——他是連耳洞也有毛的。
她指指身畔的孩子。他瞅瞅他,點個頭,又忙著敲鑼打鼓,吆喝得差不多,人也緊攏了。
娘愛憐地對孩子道:
“先瞧瞧人家的。”
脖套上一雙好奇的大眼睛,長睫毛眨了眨。右手依舊藏在口袋中,只下意識地用左手摸摸自家的頭顱。
因為場中全是光禿禿的腦袋瓜。
關師父手底下的徒兒今兒演猴戲。一個個臉上塗了紅黃皂白的油彩,穿了簡陋的猴兒裝,上場了。
最大的徒兒喚小石頭,十二歲了,扮演美猴王,一連串筋斗,翻到圈心。
王母娘娘的蟠桃會,居然把老孫漏掉?心中一氣,溜至天宮,偷偷飽餐一頓。只見小石頭吊手吊腳,抓脖捫蝨,惹來四周不少鬨笑。
他喝光了酒,吃撐了桃,不忘照顧弟兄,於是順手牽羊,偷了一袋,又一筋斗翻回水簾洞去。
關師父站在左方,著徒兒一個一個挨次指點著翻出去,扮作樂不可支的小猴,圍著齊天大聖,爭相獻媚,展露身手,以博青睞,獲賞仙桃……
觀眾們都在叫好。
小石頭更落力了,起了旋子,擰在半空飛動,才幾下——
誰知一下驚呼:
“哎呀!”
彩聲陡地止住了。
這個賣藝的孩子失手了。坍到其他猴兒身上。
人叢中開始有取笑,陰陽怪氣:
“糟啦糟啦,鼻子撞塌了!”
小石頭心有不甘,再擰旋子,慌亂中又不行了。
“什麼下三濫的玩藝兒?也敢到天橋來?”
“哈哈哈哈哈!”
地痞聞聲過來,落井下石罵罵咧咧:
“回去再夾磨個三五載,再來獻寶吧。”
一個個猴兒落荒而逃。見勢色不對,正欲一鬨而散找個地方躲起來,但四方是人,男女老少,看熱鬧的,看出醜的,硬是重重圍困,眾目睽睽。——這樣的戲,可更好看吶。都在喝倒彩。
嚇得初見場面的孩子們,有些索性蹲下來,抱著頭遮醜,直把師父的顏面丟盡。
“小孩兒家嘛,別見怪。請多包涵,包涵!”
關師父賠著笑,在這鬧嚷嚷的境地,藝高人膽大,藝短人心慌。都怪徒兒不爭氣,出不了場。抱著香爐打噴嚏,鬧了一臉灰。還是要下臺的——下不來也得下。
一個地痞把他收錢用的銅鑼踹飛了。
“胞”地一下,眼看那不成材的小癩子,又偷跑了。
關師父急起來:
“哎——抓回來呀!”
場面混亂不堪,人要散了。
小石頭猛可站出來,挺挺的。
他朗朗地喊住:
“爺們不要走!不要走!看我小石頭的!”
他手持一塊磚頭,朝自己額上一拍——
磚頭應聲碎裂了,他可沒見血。好一股硬勁!
“果真是小石頭呢!”
觀眾又給他掌聲了。還扔下銅板呢。
他像個小英雄似的,挽回一點尊嚴。
牽著娘手的孩子,頭一回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