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打紐約來的吧,是不是?”我最後說。我只想出了這麼句話。
“好萊塢,”她說著,起身走到床上她放衣服的地方。“你有衣架嗎?我不想把我這件衣服弄皺。還是嶄新的呢。”
“當然有,”我馬上說。我能站起來做點兒什麼事,真是太高興了。我把她的衣服拿到壁櫥裡掛好。說來好笑,我接的時候,心裡竟有點難過。我想起她怎樣到鋪子裡去買衣服,鋪子裡的人誰也不知道她是妓女。售貨員賣給她衣服的時候,大概還以為她是個普通的姑娘哩。這使我心裡難過得要命——我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麼道理。
我又坐下來,想繼續跟她聊天。她真他媽的不會聊天。“你每天晚上都工作嗎?”我問她——這話說出口後,聽上去似乎很不象話。
“是的。”她在房裡到處轉悠。她從書桌上拿起選單來看,“你白天干什麼?”
她端了端肩膀。她的個子很瘦。“睡覺。看電影。”她放下選單朝我看著。“咱們來吧,嗨。我可沒那麼多——”“瞧,”我說。“我今天晚上精神不好。我這一夜過的很糟糕。一點不假。我照樣付你錢,可我們要是不幹那事兒,你不會在意吧?你不會很在意吧?”糟糕的是,我真的不想幹那事兒。我沒有衝動,只覺得沮喪,我老實告訴你說。她本人很叫人洩氣。還有那掛在壁櫥裡的綠衣服什麼的。再說,我覺得自己真不能跟一個整天坐在混帳電影院裡的姑娘幹那事兒。我覺得真的不能。
她走到我身邊,臉上帶著那種可笑的神情,好象並不相信我的話。“怎麼回事?”她說。
“沒什麼。”嘿,我怎麼會那麼緊張呢!“問題是,我最近剛動過一次手術。”
“是嗎?哪兒?”
“在我那——怎麼說呢——我的鎖骨上。”
“是嗎?那玩藝兒是在他媽的什麼地方?”
“鎖骨!”我說。“呃,真正說來,是在脊椎骨裡。我是說在脊椎骨的儘裡邊。”
“是嗎?”她說。“真糟糕。”說著她就坐到我他媽的懷裡來了。“你真漂亮。”
她真讓我緊張極了,我只好拚命撒謊。“我還沒完全恢復健康呢,”我對她說。
“你很象電影裡的一個傢伙。你知道象哪一個。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我不知道,”我說。她不肯從我他媽的懷裡下來。
“你當然知道。他就在那張曼爾一溫。道格拉斯主演的片子裡。是不是曼爾一溫。道格拉斯的弟弟?就是打船上掉下來的那個?你知道我說的是推?”
“不,我不知道。我很少看電影。”
接著她開始逗起我來。粗野得很。
“不幹那玩藝兒你不會在意吧?”我說。“我精神不好,我剛才已跟你說了。我剛動過手術。”
她依舊沒從我懷裡下來,可是極其鄙夷地望了我一眼。“聽著,”她說。“混帳的毛里斯叫醒我的時候,我睡的真香呢。你要是以為我是——”“我說過照樣付你錢。我說了算數。我有的是錢。唯一的原因是我動了一次大手術,差不多剛剛復——”“那你於嗎告訴混帳的毛里斯說你要個姑娘!
要是你剛剛在你的什麼混帳地方動了一次混帳手術,哼?“
“我當時以為自己的精神還不錯。我對自己估計過高了。不開玩笑。很抱歉。要是你能起來那麼一會兒,我就馬上拿錢給你。我不騙你。”
她火冒得要命,不過她終於從我的混帳懷裡下來了,好讓我過去到五屜櫃上取我的皮夾子。我拿出一張五塊的鈔票遞給她。“謝謝,”我對她說。
“非常謝謝。”
“這是五塊。要十塊呢。”
她這是在捉弄我了,我看得出來。我最怕這類事兒——一點不假。
“毛里斯說五塊,”我告訴她。“他說十五塊到中午,五塊一次。”
“十塊一次。”
“他說的是五塊。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可我只能給這麼些錢。”
她端了端肩膀,就象剛才那樣。接著她冷冷地說:“勞駕給我拿一下衣服好嗎?是不是太麻煩您了?”她是個十分可怕的小鬼。儘管她說話的聲音那麼細小,她卻能嚇得你心驚肉跳。要是她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娼婦,臉上滿是脂粉,就不會那麼嚇人了。
我過去給她拿了衣服。她穿好衣服,又從床上拿起她的駝毛絨大衣。“再見,癟三,”她說。
“再見,”我說。我並沒謝她。我很高興我沒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