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部分(3 / 4)

為的面子,受了這樣奇辱大恥,還想回去設法翻本。

哪知走進衚衕,只見“萬人迷”三姐妹,站在弄口,說:“封皮是揭了,裡面笨重細軟,一概乾淨了。”

七奶奶聽著,一路走,一路哭,滿地的瓦片石屑,滿屋的破絮碎衣,堂廳上剩得一塊匾額,廚房裡剩得一座冷灶。洋樓上下兩層的擺飾,殘缺汙爛,卻是有意搗蛋。七奶奶道:“糟了糟了!我家裡興也興得快,敗也敗得奇!我算做了一場夢。葵兒還帶著媳婦唱戲罷。你們薦到四奶奶那裡去搭班,我也不願再幹了。快去喊部汽車來,我同你們往四奶奶家裡避一避。”

幾個人又無盥具,又無梳具,一套隨身衣褲,吃了點油條大餅,坐在破炕上等候。

葵香去了半晌回來,仍舊沒有汽車,說:“各行裡的汽車,被朱三小姐包完了,因為要揀擇女婿,在那裡汽車賽跑呢。”

七奶奶道:“背時的人,應該如此。”

喊了一部街車,四人擠著去了。葵香夫婦自然謹遵母命,這私門子算是糊糊塗塗,冤冤枉枉的打破。葵香閒著無事,踱到茶館裡去歇歇,人山人海的在那裡候汽車,凡是汽車經過地方,兩面男的女的,村的俏的,一概擠滿。大眾問起朱三小姐是什麼人,知道的說是內務總長朱桂莘先生啟鈐三女兒。朱總長娶了於夫人,生的女兒有幾個,但鍾愛的只是三小姐。朱總長原是瞿相國瞿鴻機的帳房先生,捐個佐雜官兒,連升帶保,結交了這袁世凱,發財發福,買田砌屋,同趙秉鈞可以伯仲。徐世昌尤其看得他重,派做南北議和代表,到上海走過一趟,朱三小姐也跟著的。上海是汽車競爭的世界,三小姐心靈手敏,自然操縱自如。有時駕了汽車出來,還叫車伕進坐車廂,親自嗚嗚地開著,轉彎抹角,只要捏一捏喇叭,算是交代。萬一把婦孺們撞倒撞壞,好在死人無可對證,有這“衝過馬路,自不小心”八個字,盡好輕輕蓋過。

三小姐在上海學了本領,能夠把汽車弄得追風逐電騰雲駕霧一般。

到得代表回京,凡有替三小姐來作伐的,憑你戶限踏穿,三小姐百無一可。每日玩玩汽車,在什麼公園裡,劇場裡,露一露臉。他又長得粉裝玉琢,襯著極貴重的首飾。映著極華麗的衣裳,京裡的公子哥兒,哪個不睽睽注目?好容易央人請馬,前往議婚,不說太小,總說還早。況且這三小姐有點憨氣,還有點傻氣,有時輕顰淺笑,嫵媚動人,像煞一朵交際名花;有時面色一沉,隨你獻盡殷勤,他總不瞅不睬。大眾識他不透,自然動他不來。他忽然想出這汽車賽跑,譬如王三小姐拋綵球,不論富貴貧窮,只要趕得上三小姐汽車,他願帶著十萬奩資,委身相事。這句話鬨動了全國,會開汽車的,都要租部汽車,去碰碰看。

他早標明地點,在哪裡起,在哪裡止,中間經過某處某處,派著警察沿途保護。大眾正在那裡凝望,忽見黃塵裡面,滾出一輛滿綴鮮花的碧色汽車來,外面垂著緋色的簾子,車頭子坐個女子,粉撲撲的臉兒,油松松的辮子,認得是朱三小姐。他手上帶著白皚皚亮晶晶兩個鑽戒,擺動車輪,那速率穩而且快。

旁邊有一輛紅色的,是一個西裝男子開車,年紀也不滿二十,同這三小姐的車,總覺得距離一兩碼。後面跟著的蟻聚蜂屯,珠聯繩貫,不過是個附屬品。也有中國裝的,也有西裝的。看客拍手狂呼,三小姐毫不旁顧。邵二廣有一首《賽車行》道:氣哺哺,聲達達,亂雲飛卷狂飆聒。蜿蜿蜒蜒一線來,是誰後疐誰前跋?車首揚旌旗,車腹襯氀毼,緋紅紺碧赭與黃。

一嗚驚人先聲奪。經塗杯塗七軌與九軌,為康為莊五達與六達。

中有粲者飄飄然,仙乎仙乎自軒豁。初如蛇骨蛻,繼如魚尾鮁,又如荒郊大漠俊鶻盤,復如豐草長林狡兔脫。隨行如接軫,並駕如排闥,超乘還如疾者趨,下坂更如跛者□。道旁嘖嘖相詫嘆,謂此璇璣仗旋斡。我雲惟熟乃生巧,如弩有機矢有筈。疾徐進退指顧間,步驟駛駁非一撮。覆轍即為來者鑑,慎莫書空笑咄咄。

三小姐沿路自然特別注意。離那停車的地方,差不多隻有一二里,他這車一步松一步,那少年的車一步緊一步。大眾都嫌三小姐,腕力畢竟不如男子。不記得賣解女子,遇著甘鳳池,只將他鞋尖一含,那女子不是軟化,願嫁鳳池嗎?所以男女的感觸,男女的遇合,我最相信一個“緣”字,俗語說得好,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真是鐵板註腳。三小姐到得目的地,只讓那少年一步。三小姐跳下車來,拉著那少年的臂膀,一步一步走入一間房子裡。只見一群紅男綠女,舉手歡迎,三小姐一一介紹,過了,便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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