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崔浩拜入李賢門下,三年散館,準定會叫他稱心如意,或升某部員外,或是考選給事中,御史,總之,前景一片光明。
此時此刻,他看向騎士消失的地方,雙手握拳,向著同行的同伴沉聲道:“我去求見閣老,這裡兄長幫我告一聲罪好了。”
他的同伴知道崔浩必定是要去向李賢稟報這裡的異常,於是便立刻答應下來,只道:“放心吧,我想,這裡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會昌侯府恐怕也沒有心思管這等小事了。”
語近邪侮,崔浩沒有理會。
他是騎馬來的,此時只要調轉馬頭就可以。
“天大的亂子,天大的亂子。”轉馬的時候,他不禁這麼嘀咕著。
將要馳行之時,他向著同伴叫道:“上一次奪門之變,似乎也是這種天氣。弟沒有趕上,閣老和彭大人似乎親眼所見,沒想到,這一出亂子出來,倒是在我等眼皮底下發端。”
“我倒不覺得是幸運。”
“我也是,多珍重吧”
他的同伴苦笑,拱手,嘴裡道:“這般亂法,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珍重,只能自求多福”
說罷,打了個寒戰,而看崔浩已經隱入黑暗之中,只有馬蹄聲清脆地響起。
“管他孃的是誰,”這人最後總結道:“反正不是我就好。”
……
天順二年四月初的曹石之變,終於在會昌侯府邸門外拉開了沉重的帷幕。
在張佳木狂奔回衙門的同時,各方勢力因時而動,展開了天順年間最轟轟烈烈也最血腥的權力爭奪。
按理來說,在一個正常的年代,在君王掌握實權,控制軍隊,並且威望不低,政治運作正常,國家肌體雖然在潰敗腐爛之中,但仍然保有相當的活力,最少,在百多年後,大明才開始走向徹底的滅亡。
在這個時候,說大明就要亡國,恐怕最絕望最悲觀者也不能同意這個論調。
就算是徐穆塵所說的三大患,其實也只是由盛轉衰的關鍵,是由強變弱的節點,只是一個正常人患病的開始,而不是滅亡的謝幕終場。
在這種時候,先是有奪門之變,時隔不到兩年,又有一場更激烈,更殘酷的曹石之亂,究其根底,為什麼在大明京師之中接連發生兩起足以動搖國本的內亂?
只能說,是開國之初勳戚武官的力量還很強,無論是明面上的,還是私底下的實力,都遠較後來要強大的多。
一個公爵,在府邸內可以蓄養幾百人的家將護衛,可以正式調動營兵看門護院,可以任命親信為各級武官,明面是朝廷的武官,實際上只是勳戚家護翼下的打手罷了。
私底下,可以在京營裡經營勢力,培養實力,緩急之時,便可以排程使用。
不論是英國公府,或是石亨,曹吉祥,又或是劉用誠,太平侯府,會昌侯府,陽武侯府,都有相當數量的家將,一聲吆喝,便可以執甲激鬥,他們只聽家主的命令,而不用理會別人,就算是執天子令旗而至,這些人也不會理會的。
只有在後來文官勢漲而武官鄖戚勢消,京師之中禁止權貴勳戚蓄養家丁護衛之後,後來的近二百年中,才沒有類似的事件再發生。
當然,這樣一弄,武將勳臣地位越來越低,特別是武將,不再以勳臣任總兵官,總兵上任時,需到兵部跪拜堂官接印,尊嚴全無,一品總兵官權責還不比上一個四品巡撫或是兵備道,文視武如奴,武視文如仇,制度蕩然,軍紀也蕩然,到明末時,衛所崩壞,邊軍崩壞,真能打一打的,也就只有將領自己的私兵和蒼頭家丁了。
……
天色已晚,已經到了宮門閉鎖之時。
大明宮禁沒有後來那麼嚴格,還有記錄,晚上皇帝召見大臣,進宮看戲,飲酒。
不過平常時候,一樣也要閉上宮門,查明燈火,嚴防走水,負責的當然是太監。禁中二十四司局,各有職司。
這等小事,當然不必由司禮監太監來管。
就好象京城治安,不會交給大明內閣來負責一樣的道理。內閣最多督促管理,具體事物是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順天府這幾個衙門的事,如果內閣大學士前往街頭督促管理治安,只能叫人覺得他是腦殼壞掉了。
曹吉祥現在就是扮演著這個腦殼壞掉的角色。
這一次他留在宮裡沒有出去,身為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他在宮中有著除了皇帝之外獨一無二的權威。
哪怕就是劉用誠這個實權大太監見了他,也得主動躬一躬身,先打招呼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