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楊姓宦官的樣子就可堪為奇了,平時的那種驕狂之態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趴在張佳木的案前就如同一隻喪家犬一般。威風盡吃,嗚咽哭泣,簡直是讓人見而落淚,哪裡還有國朝宦官那種固有的自矜自傲自態?
當下他只能繞過去,親手把楊宦官扶起,然後笑著向對方道:“何等樣事,就叫公公如此失態?真真是笑話了,某敢打包票,除非是公公謀逆造反,不然天大的事,也不過就是閒話一句罷了。”
“大人,”楊奉御被他這麼一安撫,是有點鎮定下來,他抽泣著向張佳木道:“這一回我可真的是惹了大禍了。”
“不妨,請慢慢道來。”
“是這樣的……”
在楊奉御的敘述中,整件事的首尾經過就慢慢浮現在了張佳木的眼前。
楊奉御和很多宦官一樣,都是來自直隸的民間。大明的宦官現在沒有準確的人數,當然,也不會和康熙說的那樣,明季宦官高達十餘萬人,但天順年間。估計兩三萬人還是有的。這些宦官,有的是打了敗仗的少族民族,按慣例,這些叛逆中的少年將會被閹割之後拿來充實宮廷,除此之外,就是犯罪官員的子弟,還有一些年輕的犯人,然後就是一些衣食不給,走投無路的貧苦百姓會把自己的兒子閹割掉送進宮裡,一旦發達,雖然苦了一個,但整個家族的命運就會為之改變了。
當然,宮中的大小宦官幾萬人,真正能出人頭地的也只是少數,甚至能混到眼前楊奉御這種地位的,也只能說是鳳毛麟角了。
多數的宦官一輩子只能在佛堂上香,在菜園子裡種菜,或是打掃御街,灑掃宮殿,或是準備膳食,御用衣物,最倒黴的就是當淨軍,倒一輩子的馬桶。
他們在宮中一樣吃不飽飯,還要被大宦官欺負,過著暗無天日辛苦至極的生活,一個不好,就是被廷杖給打死,要不然就是送到孝陵去種菜,每天干滿十幾個時辰。然後一樣的吃不飽穿不暖,幾年不到,就活活累死了。
能混到楊奉御這樣的地位,還能成為大太監的心腹,在接下來的歲月裡隨時可能再進一步,甚至是兩步三步,如果祖上燒了高香……嗯,這話聽著很彆扭,如果祖宗有德,能夠混到太監這一步的話,楊奉御覺得,到時候過繼一房接他的香火,再娶個名義上的老婆,然後他也就沒有什麼苛求的了。
帶著這種志得意滿的想法,楊奉御前幾天向蔣大官告了假,請求回直隸青縣的老家去祭祀祖先,順便看看族裡有沒有少年子弟可堪造就成全的,就近帶了回來,等將來他品級夠了,就向皇上請求過繼給他為子。
對這種合情合理的請求,蔣安當然立刻就答應了。除了讓楊奉御自己回家之外,蔣安還得別批了一個小旗官帶一隊東廠的番子給楊奉御當儀衛,這樣的話。東廠的人衣錦還鄉,蔣安也覺得事關自己的面子,不能不當回事。
帶著辛苦搜刮來的幾箱銀子,還有一隊東廠番子當護衛,楊奉御真的是志得意滿,高高興興的回到了青縣老家。
一開始事情很好,雖然礙於他是宦官的身份,鄉里有身份計程車紳不會主動來拜會他,而且就算將來他回鄉居住,地方官員也不會拿他當縉紳來看。但這也沒有什麼,楊奉御知道這些文官出身的人脾氣死硬。不值得和他們硬扛,於是楊奉御自己主動拜會地方父老,在家裡大宴賓客,他的父母年紀也不大,雖然兒子當初是自己狠心送進宮裡,不過現在看著楊奉御這般威風,穿衣著錦,腳踩官靴,還帶回了成箱的金銀,門口還有凶神惡煞般的東廠番子站班,把一群士紳都嚇的不輕,兒子如此威風,做父母的也就頗覺欣慰了。
幾天下來,族中父老都請到了,各處的鄉紳也礙不過面子,來了不少,第三天時,有衙役鳴鑼開道,擺著全副執事過來,把一群看熱鬧的鄉下泥腿子遠遠趕了開去,原來是青州的七品正堂縣大老爺親自來拜楊奉御。
這一下楊奉御還是覺得臉上飛金,大感風光。他只是個六品奉御,在宮中其實是提不上把的小角色,但到了地方,縣大老爺就是一方諸侯,手握實權,現在居然也主動來拜他這個小宦官,楊奉御自然是覺得極有面子,於是開中門相迎,彼此對嗑了頭,賓主談笑風生,彼此極為客氣。
延請進內堂,自然也有一群極有面子計程車紳相陪,原本事情到此時是皆大歡喜之局,但不合楊奉御多喝了幾杯,興致上來之後,便向賓客們亮寶。
他在宮中久了。手裡也有幾件來歷不明的寶貝,不外乎是一些書畫和金玉之物,說起來確實是很不壞,但那種志得意滿,小人得志的樣子想來也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