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有脾氣的人,而且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真的撕破臉。
燕翕是個晚輩,是他皇姐的獨子,要說這個皇姐與他不親近,那還好辦些,可偏偏又不是……
再說了,他兒子將來太極殿升了座,要倚重的人之中,頭一個就是燕翕了。
他的確是想拿燕翕的婚事做交易,可這並不表示,他就要弄的燕翕心生怨恨。
如果燕翕今天求娶的是談績,他可以把燕翕壓回去,可他要的是薛成嬌……
薛成嬌……?
皇帝心頭突然閃過什麼念頭來。
許久的沉默,太子和燕翕二人,跪了足足有半刻鐘。
皇帝有一下沒一下的扣著桌案,一聲聲的,瞧到他二人心頭去。
太子很多年沒這樣跪過了,膝蓋處隱隱作痛。
皇帝大概是看出來,半晌後,虛空點了他二人一回:“先起來,坐著回話。”
燕翕一怔,旋即又是一喜。
叫起了?這是說還有轉機?
可太子顯然不像他這樣想,雖然起了身,卻沒有坐。
果然,就在燕翕將起未起的時候,皇帝又說話了。
“你要清和,原也不是不行,但凡你早幾個月說這話,這事兒朕就給你定下來了,等過些年,她出了孝,朕親自給你們主婚都成。”
太子心頭顫了顫,一個但凡說出口來,只怕這話完了,就還有後話了!
422:擔憂
燕翕已經半站起身,皇帝一番話出口,叫他進退兩難,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皇帝顯然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擺一擺手:“你們兩個,皆是皇家的孩子,是朕的子侄,今夜這清風殿裡,沒有君臣,只有父子與甥舅,坐著說話。”
燕翕不想動,可太子先拉了他一把,又與他使了個眼色。
二人一左一右,就往太師椅上坐了下去。
皇帝麵皮鬆動了些:“朕說這個話,你們也聽出後面還有話了?”
“但是如何……”太子稍側了側身,“請父皇示下。”
燕翕此時是沒有心氣兒再說話了的。
他大抵已經看到了今夜的結局。
實際上,他們這些人,哪個不是皇帝手裡的棋子?
只是皇帝算是開明瞭,殺伐決斷,從來不對他們這些人來。
連皇帝自己也說了,他們終究還是皇家的孩子。
所以哪怕忌憚父親,面兒上也還過得去。
哪怕對臨江王毫無好感,可還是給了他親王的尊貴。
只是今夜……
燕翕深吸了一口氣:“陛下,您說但凡早幾個月,言外之意,有人跟你求過這道旨了嗎?”
太子眼皮動了動。
他幾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崔,想到了劉光同。
崔遠在江南,辦不到這個事兒,可是崔的身邊,有一個劉光同啊……
手握東廠的人,他自然有法子避開錦衣衛的耳目,給京城傳回來信兒。
難道……
皇帝仍舊噙著笑,一字一頓的開了口:“是,有人跟朕求過,朕也應了。”
應……了……?
燕翕心跳漏了兩拍:“容臣斗膽,可否問一問,是誰……”
皇帝哦了一嗓子,身子往寶座上更斜了斜,一雙眼含笑的打量燕翕:“你跟崔卿相交了那麼久,連這個都猜不到嗎?”
這一廂話音落下,燕翕面色慘白。
太子顯然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此時只覺得,崔會乍然上疏求賜婚,不過是他當日試探的緣故罷了……
他下意識的去看燕翕,心頭的愧疚,一陣高過一陣。
燕翕喉嚨哽了哽,想說話,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皇帝長嘆了一聲:“高卿開了這個口,朕本來也是想著,清和還有孝,這個時候說指婚,不大合適,後來他又上了到摺子,說不急著成婚,完全可以等到三年孝期滿了,再來說完婚的事兒……”他一面說,一面起了身,步下殿去,“燕翕啊,君子有成人之美,朕知道,你是個君子,和崔卿更是君子之交了……既然是這樣,何苦橫刀奪愛呢?”
燕翕的手,藏在袖下,關節隱隱泛白。
他沒辦法怪皇帝,因為皇帝說的都是對的。
當年他不開口求娶談績,也是他自己的緣故,與皇帝縱然有關,可關係也並不怎麼大。
說到底,爹孃那裡,就第一個不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