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後,嘴前放著一小塊白色的東西,正滿眼期待地看著自己。卓木強巴再仔細一瞧,這不是在可可西里送給它們的那一截羊羔裘嗎?沒想到如今被磨損得只剩不及兔尾大小的一塊,它們竟然還保留著。再看看狼朋友期待的眼神,卓木強巴馬上明白過來,他從口袋中掏出那根救過自己數次性命的狼哨,遞到狼的眼前,道:“我也,一直留著。”
最小的狼發出“嗚”的歡呼,撲將上來,將卓木強巴掀翻在地,社他身上打滾。卓木強巴連聲道:“嘿,別……別這樣……好冷的,好了,好了,嗯?別動,別動,你是怎麼啦?”就在卓木強巴與狼嬉戲時,發現這隻狼身上有傷,一道已經癒合的傷口,卻是觸目驚心的長,傷在背脊上。隨後他又發現,這頭狼的尾巴少了一半,左耳也有一個缺口,再看其餘兩頭狼,灰狼三兄弟,竟然全都帶著滿身的傷痕。傷得最重的懸體型最大的那頭狼,它的整條左後腿竟然是折的,痙攣蜷縮,懸吊在腹下。靠的是餘下三條腿在走路;另一頭狼也好不到哪兒去,它的額頭上右一道明顯的疤,再往下一點,它的一隻眼睛就保不住了。
雖然這些傷口已經癒合,但猶可想見當時戰況的慘烈。卓木強巴看那些傷痕,竟是像極了狼造成的傷口,他霎時明白過來,詢問這三兄弟道:“你們……被驅逐了?”
與狼同居一
卓木強巴知道,在狼的家族中,若是離開家族時間太久,重新返回家族時,需要看別的家族成員的意見,因為離得太久,身上沾染了別的味道,昔日的家族成員會視之為不安全的因素。若是得到了家族首領和成員的認可,才能安然返回家族,若是得不到認可,就將被驅逐,曾經同一家族的成員會毫不留情地將它們驅趕出家族領地,甚至會將不肯離開的狼活活咬死。
這灰狼三兄弟,它們是怎樣穿越那茫茫的可可西里冰原,又是怎樣跋涉千里來到的高原,是怎樣翻越那苦寒無人的大雪山?它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回到自己的家族,可是它們……竟然被驅逐了!帶著一身的傷痕,只能徘徊在這冰雪構築的荒野,有家歸不得,一無所有,相依為命。一想到灰狼三兄弟的遭遇,和自己的何其相似,卓木強巴的心中又忍不住痠痛起來,他捧著身上那小狼的臉,喃喃呢語道:“我們,都是被拋棄的呢。”
小狼看見卓木強巴觸到自己身上的傷痕,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眼淚汪汪地看著卓木強巴,嘴裡嗚咽著,將身體側過來,讓卓木強巴看它身上其餘地方也受了傷,又在卓木強巴眼前晃動著那斷掉半截的尾巴;它返身轉圈,極力用嘴去夠那半截尾巴,卻怎麼也咬不到自己的尾巴了,再用它那期期艾艾的目光看著卓木強巴,嘴裡“狺狺嗚嗚”說個不停。卓木強巴握住小狼的前腿,輕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明明知道小狼有滿腹的委屈要向自己訴說,可惜自己卻不知道它在說些什麼,卓木強巴回憶起方新教授給他們上課時曾說過:“狼的聲帶,呈V字形,它們可以發出超過80種鳴音,而我們人類,能發出百餘種不同的單音節;狼的聽力範圍,在12~80000赫茲,我們人類的聽力範圍,是20~20000赫茲。同學們,你們有沒有注意到,狼的聽力範圍,覆蓋了我們人類的聽力範圍,也就是我們能聽到的,他們都能聽得到。而且,狼的聲帶與人類相似,狼嘯的音節數與人類相近,透過不同的音節,變音和嘯聲長短,其組合千變萬化。所以,在狼的社會中,完全可以僅憑發音就表達出自己的所有情感。狼類有屬於狼類自己的語言,而且與我們人類一樣,不同地方的狼還有各自不同的方言,這些狼族的語言代代相傳,不僅用來與同伴交流,表達自己的意思,也用來教育下一代,教給它們生存的技能。只可惜,數千年來,我們人類,沒有幾個人真正去傾聽過狼的語言,它們的傷心、憤怒與仇恨,它們的感激、高興與愛慕。我的老師曾告訴我說,新中國成立前,在西藏有一位研究犬科動物的大師,他不僅能傾聽狼的語言,還能用狼的語言與狼直接交流。我雖然沒有那位大師那樣的本事,不過經過我和國外同行多年的研究,還是大致總結出狼的十三種不同音調錶達的不同情感……”
卓木強巴細細地回憶著,小狼的發音顯然不在導師總結的那十三種音調範疇之中,它發音極短、極快,往往只是一兩個音節就變化了音調,聽上去倒有些像美國黑人的說唱音樂。卓木強巴沒聽多久,就見頭狼過來,用腦袋拱了小狼一下,瞥了它一眼,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嗓音,似乎在說:“有什麼好哭訴的,一匹好狼,流血不流淚,不要墮了自己的威風。”
小狼變了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