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十歲……但……”
“可能大家對於幼時的回憶都比較模糊。但我更為明顯。我是一點都想不起來。就像是——”玄兒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摸摸尖下巴,“就像是,在那之前,我這個人就不存在一樣。就是那樣的感覺……”
沉默片刻,我看著玄兒的嘴角。
“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我問道,“發生過什麼事故?”
玄兒將插在牛仔褲口袋裡的左手抽出來,放在桌子上,然後解下手腕上的手錶。
“那是……那個傷疤是怎麼回事?”
我第一次看到在他的左手腕周圍,也就是錶帶遮住的地方,有一塊傷疤。那傷疤讓人觸目驚心,收縮成鋸齒狀。
“我自己完全不記得什麼時候,怎樣受傷的。後來是從別人那裡聽說的。”
“這傷和你記憶的喪失有什麼關聯嗎?”
“這個……”玄兒說了一半,閉上嘴,“哎呀,我們剛認識不久,我不應該和你提這種事情——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不。”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玄兒從桌子上拿起杯子,“說什麼好呢?暫且不論事故的責任,我是非常掛念你的。因為我覺得在你身上,能看到自己的一部分影子。”
我低著頭,隔了一會兒,說道:“沒關係的。因為醫生不也說了嗎——我很快就能恢復記憶。”
事實上,我一點都不樂觀,心裡非常焦急、不安和恐慌。但一陣莫名的大霧在我心頭湧起,似乎將這一切情感籠罩:那霧蒼白無比,非常冷……那霧淡化了我的現實感,模糊了我的情感,讓我感覺不到現實的煩惱和痛苦。
奇妙的浮游感時而眷顧我。我覺得如果放任不管,自己的體色似乎就會淺淡下去,直至半透明狀——朦朧中,我和這個世界相接。這種感覺並沒讓我覺得不快,所以我從來就沒想過把這種感受告訴警察,尋求幫助……
朦朧中,
我想起諸位的話。
不知為何,耳邊響起《昏睡》中的最後兩行,我沒有發出聲,在喉嚨深處反覆念著。就在那時——
“你呀,”玄兒鄭重其事地說起來,“那套衣服不適合你。”
——他要說什麼?
“是衣服嗎?”
玄兒眯縫著眼睛,笑嘻嘻地看著不知所措的我。
“還是那樣好,黑色的斗篷加上呢子禮帽。禮帽要能完全蓋住頭頂。那樣肯定好。”
“斗篷加上帽子?”
“我現在就叫你‘中也君’。”
“什麼?”我更加糊塗了。
“沒有人說你像中原中也嗎?”
“我?像中也?”
“我覺得像。”玄兒咪著眼睛,顯得更加開心,“我覺得你要是把頭髮留得再長些,戴上合適的帽子,就無可挑剔了。”
”但……”
看見我一臉茫然,玄兒稍微正經了一點。
“你沒有名字可不行。我也為難呀。”
“那倒是……但……”
“中也君——這樣叫,不好嗎?就這麼決定了。明天我們就去買衣服。這年頭恐怕沒有斗篷,那我們就找類似的衣服……”
就這樣,玄兒開始喊我“中也君”了。
正如醫院主治醫生所說的,大約三個星期後,除了事故前後,其他記憶我都恢復了。但即便知道了我的真名,玄兒依然沒有改口,還是叫我“中也君”。
第五章 緋紅的慶典
1
當我們回到東館的時候,野口醫生正好從客廳走到玄關大廳。
“野口先生!”
玄兒叫著,快步走過去。大廳內側牆角的大擺鍾——有一人多高,顯得厚重——似乎要蓋住他的腳步聲,緩緩地報時了。晚上10點整。
“那個年輕人怎麼樣?”等鐘聲散去,玄兒問道。
“睡得很好。”說著,野口醫生捋捋灰鬍須,“不用太擔心。你的診斷沒錯,他至少沒有生命危險。也沒骨折,有許多擦傷,還有一些跌打傷,左手的傷不嚴重,頭上的大包也沒大礙,反正不要緊。”
“太好了。”
“從那個塔上摔下來,竟然沒負什麼傷,只能說他幸運。”
“是呀——他的意識如何?”
“剛才睜開過一次眼睛。”
“說什麼沒有?”
野口醫生皺皺紅彤彤的圓鼻頭,回答道:“沒有。也許因為他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