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填土。小德妙哀哭著站在丁謂身邊,直到堆起了墳頭,丁謂才道:
“鄉親們,今天先回去歇著吧,明天一早,都趕到州衙,本使帶你們出征!”
眾人依舊無言,也沒有動。丁謂一連說了三四遍,才有人陸續散去。駱偉看了看德妙,問丁謂道:
“這孩子咋個辦?”
丁謂撫摸著德妙的頭,問她:
“想跟我這個好官回州里嗎?”
小德妙一臉茫然地看看丁謂,又看看駱偉,不知所措。駱偉見鄉民散去得多了,大叫了一聲:
“都慢著!”
跟隨丁謂計程車卒們立即緊張起來,生怕鄉民對丁謂再下毒手。丁謂卻一點兒不慌,朝車伕遞個眼色,讓他套車回施州。車伕戰戰兢兢地把車拉過來,丁謂對德妙說:
“上車吧,本官會好好地待你!”
小德妙爬上車,丁謂隨後也坐在車上。車伕恨不得一步飛出這個鬼地方,朝馬屁股狠狠地抽了一鞭,車子猛地朝前一躥,閃得丁謂和劉德妙差點栽倒。
山裡的夜,即使是天上懸著一輪明月,也顯得黑黝黝的。一陣不大的風就能把林木吹得嘩嘩亂響,路邊時而傳出一兩聲猿猴和麋子的長鳴,讓人直打寒戰。丁謂記得最初來到夔州時,莫說黑夜,就是白天,一有風,出門便覺得發憷,過了很長時間才慢慢習慣。這裡的蠻人雖然兇狠,但從不劫奪路上的行人,因為這裡的人大凡出獵或做些殺生的事之前,都要焚香跳舞,告祭天神而後行,偶然邂逅路上的行人,沒有來得及告祭娛神,他們會認為是不吉祥的舉動。
車子很快出了雙峰。雙峰是個大鎮,所以到施州城的道路比較平闊。初時丁謂還和德妙扯幾句閒話,問她喜不喜歡跳舞唱歌,想以此減緩她對失去父母的悲慟。走了沒多遠,車後跟著計程車卒們又緊張起來,為首的一個趕到車旁,對丁謂道:
“大人,你看!”
丁謂回過頭,藉著月光,他發現剛才圍在墳地旁的那些鄉民都遠遠地跟在車後,看不清有多少人,也聽不見他們說話,但長長的一大隊人,緊緊湊湊,既不快也不慢,始終和車子保持著半里路的距離。
聯想到剛才駱偉所說“州城已經被圍住了”的話,丁謂預感到要出大事。這些年和蠻人打交道,讓他得出一個結論:這些人很有忍耐力,只要他們精神和肉體能忍受得了,是不會反抗官府的,甚至連反抗的話都不會說,可如果把他們惹急了,超出他們忍耐的限度,他們會和你沒完沒了地折騰下去,一直到他們覺得出了氣才肯罷休。丁謂常說蠻人像蜂子,聚在一起時你呼扇它們,它們就會散開,如果你不小心碰死了幾隻,甚至一隻,那麼成群的蜂子便會不要命地朝你撲過來,不把你蜇死不算完。這一回施州知州闖了大禍,他跑了,群蜂卻把自己包圍住了!然而越是在這個當口兒越不能慌,他努力保持著鎮定,問小德妙:
“你猜他們想幹什麼?”
“為我爹爹報仇!”德妙說得十分明確,也十分簡練。
“怎麼個報法?”
德妙搖了搖頭。丁謂也不再問,他在考慮如何應對下一步隨時可能發生的一切。這一回要麼真的葬送在蠻邦,要麼能立下大功勞!看現在這個樣子,武力解決肯定不行,說不定又會逼出第二個李順,第二個王均!還好,一直到州衙,鄉民們沒有對他採取任何行動,儘管他已經看到州城四周到處是火把在閃爍。鄉民們的確把州衙圍了起來,而且人數眾多,但他們還沒有放火,也沒有殺人,心裡稍微踏實了一些。眼下他要做的,是先把德妙安頓好,因為他認為這個孩子很可能是穩住局面的一張有用的牌。車子駛進州衙,州里的參軍、衙吏都已嚇得團團轉,僅有的二百廂軍也枕戈待旦,沒有一個人入睡。丁謂命人把衙內一間小屋收拾出來,安排德妙在裡面歇息,自己草草吃了幾口飯,便來到衙廳,戶曹、兵曹、倉曹的幾個參軍和州主簿像老鼠一樣伺候在丁謂身邊,大氣不敢出。
“城外一共有多少人?”
“回丁大人,估摸著總有兩三萬人。”兵曹參軍咕噥著答道。
老主簿緊接著向丁謂稟報:“傍黑的時候,有一幫人來到衙裡,說他們大首領要和丁大人說話。”
可別小看這個大首領,在這裡,他的勢力並不比朝廷差,朝廷官員只能從建制上管理一州,而大首領則是此地蠻人的精神領袖,一呼百應,甚至連朝廷前一段調兵,也得大首領點了頭才能作數。施州知州自以為是朝廷命官,沒把當地大首領放在眼裡,所以名義上召集了三萬人,真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