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睡覺嗎?”
“一會兒就來。我想先把這些看完。”
他正把掉在地上的紙撿起來。不計後果的新計劃似乎給他注入了狂熱的能量。
特莎在臥室裡慢慢脫掉衣服。地心引力彷彿更加強大了。抬起胳膊都那麼費力,拉開倔犟的拉鍊就更累人。她穿上睡袍走進浴室,聽見肥仔在樓上轉來轉去。近來她常常感到自己穿梭在丈夫和兒子之間筋疲力盡、孤獨無依,因為父子倆互不往來,漠然得好像只是房東和房客。
特莎想取下手錶,這才意識到昨天就不知把它放到哪裡去了。太累了……總是丟三落四……而且,她怎麼可以忘記給帕明德打電話呢?她眼裡噙著淚,心裡惴惴不安,拖著腳爬上了床。
星期三
1
星期一和星期二,克里斯塔爾·威登都是在朋友尼奇的臥室地板上過夜的,因為跟母親惡吵了一架。當時她和夥伴們在附近溜達了會兒,回到家發現特莉正在門口臺階上跟奧伯講話。奧伯在叢地無人不識,那張肥臉面無表情,咧嘴笑時露出一口七零八落的牙,眼鏡厚得像啤酒瓶底,永遠穿一件髒得看不出顏色的舊皮夾克。
“幫我們存一下,特莉,就幾天,成嗎?付你幾鎊!”
“你叫她存什麼?”克里斯塔爾逼問。羅比從特莉兩腿間使勁鑽過來,緊緊抱住克里斯塔爾的膝蓋。他不喜歡男人上家裡來。這種討厭是有理由的。
“沒什麼。電腦。”
“不行。”克里斯塔爾對特莉說。
她不希望母親手裡有現錢。而奧伯說不定連這個中間環節都省掉,直接付她一包藥,在克里斯塔爾看來,這事兒他是做得出的。
“不要幫他存。”
可是特莉已經答應下來了。有生以來,克里斯塔爾一直目睹她母親對所有的人和事都只會說“行”:同意,接受,永遠允許。行。可以。那好吧。給你。沒問題。
之前克里斯塔爾和朋友們去夜空下盪鞦韆了。她心裡繃得緊緊的,若是誰敢惹她,肯定一點就著。她似乎還不能接受菲爾布拉澤先生去世這個事實,總覺得胃裡一陣一陣痛,痛得她想揪住誰胖揍一頓。同時她心裡還藏著不安和愧疚,因為偷了特莎·沃爾的手錶。可是誰叫那個傻女人把手錶放在她克里斯塔爾面前,還閉上雙眼呢?她心裡想什麼呢?
和朋友在一起也無濟於事。吉瑪老是拿她和肥仔·沃爾說事兒,克里斯塔爾終於爆發了,對她大喊大叫,尼奇和萊安妮費了好大勁才把她拉回來。克里斯塔爾氣沖沖地跑回家,又見到奧伯送電腦來的這一幕。羅比又想爬客廳裡的紙箱子,特莉坐在那兒,昏昏沉沉,吸毒的傢什擺了一地。正如克里斯塔爾所擔心的,奧伯付給特莉的是一袋海洛因。
“你個蠢婊子,又吸!他們肯定又要把你踢出那個狗日的戒毒所了!”
可是海洛因已經把母親送上了不理世事的雲端。雖然她回罵克里斯塔爾小婊子、小妓女,但空空洞洞、心不在焉。克里斯塔爾扇了特莉一耳光,特莉叫她滾開去死。
“你個婊子就不能停幾分鐘照顧照顧他嗎?你這頭狗日的母牛,只懂得抽!”克里斯塔爾聲嘶力竭。羅比號哭著跟在她身後跑過門廳,可她重重地摔上門,把他關在外面。
克里斯塔爾最喜歡尼奇家的房子。那裡並不像曾外祖母凱斯家那麼整潔,可是卻更叫人感到親切,吵吵鬧鬧、忙忙碌碌的,很舒服。尼奇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所以克里斯塔爾就睡在兩姐妹的床之間,在地上鋪條棉被,對摺了一下。牆上貼滿了從雜誌上剪下來的圖片,盡是養眼的小夥兒和漂亮的姑娘。克里斯塔爾可從來沒想到過要裝飾一下自己臥室的牆。
可是關門時羅比驚恐的臉蛋時時出現在她眼前,負疚感彷彿伸出了爪子,把她越抓越緊。於是星期三的早晨,她終於回了家。再說尼奇家也不樂意她連續住兩晚以上。有一次,尼奇帶著她特有的那種坦率告訴她說,如果不是特別頻繁,她媽倒是不介意,但要克里斯塔爾別老把他們家當個青年旅館用,特別是不要半夜突然跑來。
特莉還挺高興看到克里斯塔爾回來。她對她說起新社工來訪的事兒,而克里斯塔爾則擔心那個陌生人對他們家印象如何,因為近來家裡是前所未有的髒亂。克里斯塔爾特別害怕凱發現羅比在該上託兒所的日子卻待在家裡。因為他跟養母住的時候就上學前班了,去年協議把他要回家裡來的時候,一項關鍵條件就是特莉保證讓他繼續上學。同樣讓她惱火的是社工碰上羅比穿紙尿褲,要知道克里斯塔爾費了好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