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的高度文明都曾深深吸引過她,對不僅僅是偉大統帥和政治家,還有著文學藝術體育科學等諸多才能的凱撒是崇拜不已。
人總在慢慢長大,漸漸知道建功立業的虛妄,知道自己從來不是世界的中心,也沒有了要經天緯地的豪情,開始更加尊重個體生命,也就不再認為個人崇拜是一件合理的事情。而審美也在隨之變化,從喜歡李白的疏狂風流到欣賞李義山的深婉精麗,往往更加註重生命中更為渺小的美麗,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羅馬變成了太過沉重和空曠的美,而佛羅倫薩,反倒更能體現生命的精緻和豐富。
而她此時的追求,確實已經從生命的高度和廣闊變成了精緻和豐富了。這也標誌著我們杜隨大小姐成為一個徹底的世俗之人。
在佛羅倫薩的第七天,杜隨還一點沒有動身去羅馬的意思,她甚至想把餘下的時間都消耗在這裡。
快傍晚的時候,突然記起今天是大年三十,曾經在國外長期待過的人對於節日都會不太敏感,無論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人家的聖誕節是家庭團聚,沒你外鄉人什麼事,充其量是被邀去做客,當一個旁觀者;至於說像中國新年,你一個人在國外,壓根兒沒那個氣氛,連公司都上班,又有什麼心思慶祝了?
今天杜隨又是一個人,打了越洋電話給父母,杜隨不想一個人呆在旅館裡,便走上了街頭。
街頭自然也和平時一樣,佛羅倫薩雖然也和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一樣有華僑這個種群存在,但是數目並不足以使他們像巴黎倫敦這樣的地方的中國城一樣舞龍舞獅大肆慶祝。
杜隨看著街邊一個帶著兩個小孩的三十多歲的當地女子,拎著大包小包,在費勁的掏錢給孩子買街邊的烤栗子吃。那女人還很有風韻,臉上神色間雖然也有煩惱,卻還是掩不住平靜和滿足,兩個孩子穿得厚厚的,帽子圍巾全副裝備,一邊搓著凍紅的小手,一面一臉渴望盯著冒著熱氣和香味的栗子。
在這樣的冬季的近晚薄暮,這場景真是使人除了溫暖找不到別的形容。而那廂的溫暖自然更可疊顯這邊的孤清冷寂。
杜隨有點落寞地微笑了一下,漂泊這麼多年,有時免不了會有這種低落的時候,忽然間不再知道哪裡是故鄉,如何才能有一個家?
這自然也不能怨誰,現代人面臨過多的選擇,自是不免時時迷茫。
古代盲婚盲嫁,聽到現代的男女耳中,簡直是毛骨悚然,其實這樣與一個不大熟的人終老,其不幸福的比例也並不比現代人高,究其原因,就是沒什麼選擇和迷茫的機會。說到底特別次和特別優秀的人都是罕見的,年齡背景相當的異性,沒有明顯的心理和生理缺陷,日久生情也是很容易的事。
胡思亂想間,不覺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來到了著名的大衛像附近,米開朗基羅的雕塑,杜隨除了心悅誠服沒什麼可說的,可是相較於摩西和PIETA,甚至是未完成的日暮晨昏,她倒並不覺得這個號稱世界上最完美的男性雕像更加出色。可能是本來就對聖經裡的這個原型沒有認同感,當然,也不排除杜隨天生對完美就有排斥的可能性。
現在樹立在這裡的是個仿製品,為防風雨和汙染侵蝕,真品被細心收藏了。杜隨有點累,在旁邊廣場邊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金墨在威尼斯做什麼呢?
杜隨有一點點想他,不過他在也不能派遣這寂寥罷,他大概不會為了新年來傷春悲秋的,節日對他而言是沒有意義的事。這一點與自己不會有共鳴。
畢竟是妖魔,終究不是同類,很多時候就有這樣的隔閡,不過不要緊,有這些缺點才好,自己才不會愛上他。
可是,他前十五年也是以一個人類的身份度過的,那是怎樣的情形呢?過年也很熱鬧吧?也有壓歲錢吧?也守歲吧?
他會不會也有點落寞呢?會不會偶爾也想他爹媽?
這樣無意識的閒晃到十一點,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了,杜隨才驚覺應該回旅館了。
從這裡回旅館步行要半小時,出於心境,杜隨不願打的,這深夜在無人的街上步行,看路燈明滅,很是悽清,又在心中升起一種隱約的溫暖的希望,好像盼望下一盞橘黃燈火就是自家的窗,最好窗前燈下還有人在等。
金墨會不會此時就已回來了呢?恰好正在異國的旅館裡陌生的燈下等我?
杜隨想到這裡不由笑了,自己怎麼也效這小兒女態,做這樣的幻想?
這樣獨自前行,走過大街,彎進一條小街,更是冷清了,不要說人,連路燈都變得稀疏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