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當夜轉移所有可能暴露的同志。劉蘭亭把自己的決定秘密傳下去,他告訴銀城的同盟會員們執行自己的命令,一切後果都由他來完全負責。劉蘭亭當下安排可能暴露的人,秘密跟隨敦睦堂的鹽船和馬幫出城。有人問劉蘭亭,你自己怎麼辦?劉蘭亭淡淡一笑說,聶芹軒現在當我是總指揮,我要是走了,你們恐怕誰也走不脫了。在親自安排了大部分教員的秘密轉移之後,劉蘭亭把一支左輪手槍暗自帶在身上。摸著襯衣後邊那個硬邦邦的槍把,他不由得在心裡嘲笑自己:現在暴動取消了,學校也只好停辦了,藏在腰裡的這把手槍怕是除了自己而外哪個也用不上它。真正是書生造反三年不成呀!總指揮即便當下出現在眼前也沒得用處了,他已經沒有辦法指揮一場被自己提前取消的暴動了。作為銀城同盟會的負責人,劉蘭亭現在要面對的不只是滿清的官軍,還必須要向總指揮和東京總部解釋清楚自己的擅自決定。這個提前取消暴動的決定如果不能解釋清楚,那就意味著自己難以洗刷背叛革命的罪名。與此同時,劉蘭亭還有一件刻不容緩的事情要辦,他必須儘快通知周圍幾縣的同盟會員同時停止暴動,避免行動不統一而造成無謂的犧牲。已經轉移出去的幾個人雖然可以傳出訊息,可還是遠遠的不夠,還要有更快的辦法,讓停止暴動的訊息一刻不停地傳出去。如果外圍各縣的同志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暴動,攻打到壁壘森嚴又無人接應的銀城,後果簡直不堪設想。現在竭盡全力惟一所能爭取的,就是把失敗的損失減少到最低程度。 劉蘭亭是在聽魚碼頭的渡船上,忽然想到了這個救急的主意的。在剛剛黑下來的夜色中,掛在船頭的牛油燈籠,照亮了窄窄的一片水面。艄公的槳在河水裡攪出舒緩的水聲。對面碼頭上的燈籠遠遠地標誌出河面的距離。因為黑暗,那盞飄忽的燈籠似乎遠在天邊。上下水關碼頭上停泊的鹽船,也在河面上遠遠地浮動著閃爍的燈光。就在這個時候,劉蘭亭忽然想到,可以利用川流不息的河水,衝破聶芹軒嚴密的封鎖來傳遞訊息。本想趕在關城門之前回到舊城的劉蘭亭,急忙叫艄公返回東岸,又在夜幕中匆匆返回了學校。 可自從做出了那個決定之後,劉蘭亭就一直在心裡不停地懷疑自己,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因為急於要保護學校,而最終放棄了本來應該舉行的暴動。何況,聶芹軒的軍營裡還關押著生死未卜的歐陽朗雲。放棄暴動,就等於是徹底放棄了營救歐陽朗雲。就等於是眼看著他去死。更何況,總指揮還沒有到,其他一切情況都還沒有磋商,是否還有另外的重大變化也一無所知,自己原本沒有這樣的權力做出這麼重大的決定。 劉蘭亭擺放好自己要用的工具,空無一人的技工教室裡,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教室後面的陳列架上,實驗臺上,擺放著學生們做出來的肥皂、已經鍍好的鏡面、配製出來的布匹染料,和一些沒有完工的竹編工藝品。各種工具、器皿隨處可見。肥皂的味道、竹子的清香和化學制劑的味道把教室裡弄得有些滯重、渾濁。劉蘭亭特意從校長室端來了兩盞檯燈。在滯重渾濁的黑暗中,他點燃一盞燈,接著,又點燃了一盞燈。為了防止被別人發現,劉蘭亭提前放下了所有的窗簾。嚴密封閉的房間裡,燈光推開黑暗,現出了教室裡的凌亂,把劉蘭亭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到這一派凌亂之中。凌亂中,劉蘭亭扭頭看看牆壁上那個又黑又長的影子,不由得又在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急於為了保護學校而放棄了暴動,放棄了歐陽朗雲呢?自己能為自己辯白麼?自孫先生倡導革命以來,舉行了無數次失敗的暴動,犧牲了無數的同志。但是,別處,別的同志們,並沒有因為可以預見的失敗而放棄暴動。難道銀城就可以放棄麼?難道自己就可以放棄麼?雖說,以現在的情形再等下去無異於自殺。但是不能再等,並不等於就一定要取消暴動。也許自己應該下令就在今晚提前暴動,奪取軍營,營救歐陽朗雲。哪怕暴動失敗,哪怕會死很多人,也到底是打響了暴動的槍聲。無論成敗總可以向世人、向總部有個完滿的交代。總比這樣無聲無息地撤退要壯烈許多。那樣,自己就可以和許多死難的同志一樣,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烈士的中間。就像歐陽朗雲已經做到的那樣……一想到歐陽朗雲,劉蘭亭就有一種難以平服的慚愧和自譴。從用炸彈刺殺知府,到主動投案自首,歐陽朗雲都是視死如歸,獨做獨當。他或許莽撞,可他一點也不膽怯。一切都是由他自己一人承擔了,他從來沒有對自己要求過什麼。甚至連那封臨行前寫給父母的遺書,他都沒有要求自己幫他寄出去。歐陽朗雲一無所求,也一無牽掛。和他比,自己就像拖在牆壁上的這條骯髒的影子,又黑又長。劉蘭亭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心裡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