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勳和陳國猷兩人的心裡,自然將李一官當作了頭目,唯他馬首是瞻。
陳勳和陳國猷對李一官算是忠心耿耿,可是李一官不可能指望這兩個人,能做出什麼大事來。他們還是初出茅廬的良民,很難為李一官逃跑出什麼大力,而且,即便能帶他們兩人逃跑,李一官也不會丟下李忠等人走了。
李一官回平戶並非回去便算,他而這是去爭權奪利!這裡邊的兇險,可不比戰場徵殺來的溫和,搞不好也是要死人的。相比而言,李一官在家裡的力量原本有限,這回他遭難落魄,原本追隨他的一些弟兄折損了不少,身邊可用的就剩下李忠、林福、張弘寥寥數人,家中即使有些人手,卻也是杯水車薪。陳勳和陳國猷兩人,現在連李家的門都難進,沒有李忠等三人跟隨,李一官便是回去,也是人家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罷了。
其實,離開了李忠等人的呼應,李一官非但逃脫大計無從實現,便是在水師混口安生飯,也是十分困難。便在昨日,李一官剛剛被人狠狠修理了一回。
李一官所在的,是一條八槳船①。船上戰兵十人,頭目姓李名耀,皆是蔡應世原先的老兵。這李耀及他的族侄李守倫,以及王應龍、王應元兄弟,一共四人抱作一團,其他六名戰兵,皆是看他們眼色行事。李一官等人只是雜役水手的身份,專司駕船。他們一十一人,八人操槳,兩人操帆,李一官操舵。在地位上,他們這些水手,自然要比那些戰兵低上一頭,待遇上也差一些。據上頭的交代,除了有口飯吃,若沒有戰功,他們大體上是拿不到銀子了。
其實,這一個月下來,那些戰兵拿到手裡的,也不過七八錢銀子。這點銀子李一官尚不看在眼裡,他如今只是擔心家裡生變,所以總在捉摸逃跑的法門。
昨日出海操練,其實距離水寨並無多少水程,只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跑跑船,稍稍操練一番,要緊還是操練這些新來的水手。李一官駕船多年,這般操練,對他來說實在枯燥乏味。結果,他一時想心事出神,竟失手將船舵猛然推得一偏,船身搖擺了一番,竟將前面的戰兵摔了幾個進水裡去。李耀當下衝將過來,一把將李一官掀翻,叮呤咣啷便是一通胖揍。李耀一動手,其他幾個戰兵也紛紛上來幫手,那兩個被閃下海里的,後來爬了上來打得尤其狠毒。
在分派的時候,李一官因能駕船,所以被分做了這班水手的頭,上了船便是他掌舵了。加上他有陳勳和陳國猷擁護,船上的水手們,隱隱便是以李一官為首。李耀本是這條船上的頭,新人上船,照規矩李耀是要立威的。既然李一官隱約是新人的頭,李耀當然要拿他開刀。
李一官早看出來,李耀對自己不懷好意,但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所以,上船以來他處處小心,說話恭敬,做事謹慎,對李耀更是惟命是從,不給他動手的機會。不料,昨日還是不慎,叫人家抓住了自己的錯處,招來一頓毒打。好在李一官及時將腦袋等要害仔細護住,加之他自幼習武,身板是一等一的結實,總算是扛了下來。雖難免受些皮肉傷,倒也不曾真個傷筋動骨,只是亂拳之下,李一官的臉盤,最終沒能保住,被打得浮腫起來。
在海上闖蕩了多年,李耀的這些小把戲,李一官焉能不知?他倒也不怎麼怨恨李耀,也懶得和這種小角色計較,只是,李一官倍感無奈之餘,更堅定了逃走的心思。
方才,李一官捂著紅腫的臉盤,聽陳勳回來說了一番軍中的動向,他不禁雙眼一亮,心思立刻活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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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八槳船,長三丈七尺,闊六尺八寸,吃水三尺餘。船上掛利篷一面,左右共有船槳八具,故名八槳船。此船體小,不設火炮,只有鳥銃、火磚、弓箭、刀槍等物若干。戰時多作往來作哨探、交通之用,此外,由於海上風浪大,亦可作火舟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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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盜當兵☉第十三回
明天啟二年八月廿五戊子,基督一六二二年九月廿九。
澎湖外海。
時下已經過了秋分,東南海上夏秋多颶風,不過這幾日澎湖海面卻是風和日麗。此地究竟較北方溫潤,時下澎湖島上仍是四處翠碧,在那藍天白雲之下與海天相映,倒也美麗異常。
卻見澎湖西面海上,有四條大船乘風而來。這四條船大小模樣相差彷彿,皆有九、十丈長短,闊二丈有餘,都是白底彩身,各個披紅掛綠明豔非常。在那每船的高處,各有一幅杏黃的大明戰旗迎風招展,那打頭一條船上升起的一面將旗卻分明書著一個碩大的“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