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的一個老友,給他刻了兩枚閒章,一枚是“七十不惑”,一枚是“八十知天命”。他很喜歡,便用來做書章。前一枚,過完八十大壽之後,就收藏起來,啟用第二枚。
趙姨拿來三本書,遞給每人一本。書名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制度的對話》,達摩和毛子的已經題簽好。
茹嫣一看自己的還是空白,便說,您得給我簽名啊!
衛老師說,我不知道今天還有一位新人來——說著從茹嫣手裡拿過書來,問茹嫣是哪兩個字?
達摩說,如果的如,心不在焉的焉。
茹嫣說,寫我的原名吧,要不然別人會以為您寫了別字。
茹嫣就告訴了自己的原名。
衛老師說,茹毛飲血的茹啊?怕是胡人後代呢!騎馬打仗的遊牧部落。
茹嫣說,我母親也這樣說過。只是那些騎馬打仗的先人沒文化,沒有留下家譜,只好亂猜了。
衛老師一笑說,胡人後代也可以如此斯文了。那個寫小說的王安憶,好像也談到這一點。要算母系的話,她也該是胡人之後,我記得好像是突厥。
衛老師戴上眼鏡,向茹嫣湊近一些說,我來看看,有沒有一點突厥人的樣子,該有一點異國風情才是。
經衛老師這麼一說,達摩和毛子說果然就看出一些異國風情來。弄得茹嫣紅了臉。
茹嫣接了衛老師的書,高興得什麼似的,這是她此生第一次得到作者的贈書。還是一位這麼讓她喜愛讓她尊敬的作者。
毛子一邊翻看著書,一邊就突然冒出來一句話,指了指達摩說,前些日子,我和他大幹了一仗,差一點打翻臉。
達摩說,你看,惡人先告狀了。
衛老師惡作劇地笑笑,問,幹什麼仗?是不是為了茹嫣?
大家笑了。
毛子說,為我的一本書。
達摩說,對,還是坦白從寬好。
毛子說,我都不好意思給您說起那本書,一想,還是說了痛快。就像那一年專案組對我說的,早交代早痛快。
沒想到毛子剛剛說了那本書名,衛老師就說,我知道。
衛老師這麼一說,毛子就不知道再如何說了。
衛老師說,你那書一出來,就有人給我說了。我本想等你送我之後,讀了再說。只是你一直沒有給我。我知道,你不願讓我知道這本書。
毛子臉色有些尷尬。
衛老師一笑說,你有你的難言之隱。
毛子說,是的,那本書我誰都沒有給。
衛老師說,後來,還是有人給我拿了一本來。讀完之後,我很難受,想了很多問題。你們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好像是何其業他們回來那次,我曾經說到,青年知識分子從理想主義到犬儒主義的變化?
達摩和毛子說,有印象。
衛老師說,當時我很想就你這本書再深談一下,不知怎麼就沒有勇氣了。當時,也看出何其業他們的變化,萬里歸國,一兩句話又說不清楚,就不說了。我前半輩子,孤家寡人,只有你們幾個患難之交,對於我來說,是很珍貴的。後來這一二十年,重返社會,但是真正的知交也並不多,原來的老對手們,沒有和解,反倒結下新的恩怨。最讓我傷心的是,一些我原來的同類,也有很多漸漸疏離。我知道,我們原來就有許多不一樣,只是陰差陽錯,讓我們有了一些表面相似的命運而已。但更多的是,我後來的姿態,我的想法,讓他們感到有些難堪,因為他們從我身上,也看到了我們的不同。他們希望讓所有的房門上都打上叉叉,一旦有些人不再願意被打上叉叉,這種難堪就出來了。我也曾對你們說過,許多老人有他們的難處。各種思想上的禁錮就不去說它了,他們已經失去了重新創造新生活的能力和勇氣,他們希望過上好一點的日子,彌補多年來失去的東西,他們希望有好的醫療,讓自己晚年多病的身子不受更多痛苦,他們也不希望,再一次累及自己的後人……所以,我不願意和你們這些忘年之交傷了感情,這可能也是一個老頭子的軟弱吧。在這一點上,我後來漸漸能體會到魯迅晚年的孤苦無奈。
毛子笑笑說,我也是想了很久,才下這個決心的,那天我對達摩說,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衛老師說,人只能自救,在精神世界的問題上,沒有誰能救你。你今天說到這裡,我就覺得我們已經無須再說什麼了。剩下的,你自己能解決。我對你說,你面臨的一些誘惑,我也曾經有過。我也算是做了幾天高官的人,也有過很顯赫的資歷,特別是和今天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