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回身交待小喬讓她帶了所有的下人們先回去,然後才衝著一臉懊惱的怡王爺道:“沒規矩的那個,已經進去了;剩下我這個守規矩的,不是要杵在門口等吧?”
暮春時節,交輝園裡一株株高大的泡桐正開得滿樹荼糜。淡淡的藕荷色花瓣,堆成一簇簇夢幻般的雲朵,遮住了天空的一角。我回過頭,眼神掠過十三已見斑白的鬢稍,心裡一沉,禁不住嘆道;“允祥,我們好像都老了。”
“你呀,從來都是沒個算計的,這會子帶了公主過來,雖說皇上不避諱,可真要有人說把病氣過給了園子裡,怎麼辦?”他並不看我,目光探出深遠的湖面,似乎可以望見圓明園裡的是非嘈雜。
“驢唇不對馬嘴!”我微嗔了一句,又道,“暾兒的病,到底怎麼說,你倒是給我交個實底。那些個大夫,只會之乎者也的糊弄,別說是皇上,連我都聽著厭棄。”
他頓了頓,忽然盯住我,慢慢的說了六個字:“盡人事,聽天命。”
“那你,可讓孫太醫給看過了?”我一驚,脫口問道。
“這幾個字,就是他說的。”十三緩緩的垂下眼瞼,似乎有些力不從心。
“可這到底,是怎麼得上的呢?”
“我也問過暾兒,他只跟我說,不想成婚。”
原來,原來真是為了這個緣由。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軟弱的靠上背後的樹幹。腳下的落花,密密匝匝地鋪了一地,花影繽紛,卻總會讓人覺得,美麗的事物為什麼總是那樣脆弱?
“你怎麼了?”他轉頭望向我,眼底依舊帶著雜亂無章的悵然。
“允祥,我想跟你打個賭,暾兒的病一定會好起來,你信嗎?”心中突如其來的某種衝動,讓我努力壓下各種各樣的惶恐不安,說得鎮定從容。
“信與不信,由得了我嗎?”他苦笑了一下,眉宇間盡是寥落的愁緒。
“不過看看吧,世事難料,雖然更多的都是無可奈何,但也不一定,沒有奇蹟。”
其實這說出口的話,連我自己都未必相信。但不知道是不是經過了八阿哥的事情,竟讓我的信心爆膨到沒有任何籌碼,卻還是想賭上一賭。或許,在潛意識裡,我一直都在相信感情的力量,相信那青澀懵懂的愛戀,會是最後的一劑良方,而也只有這樣,才會讓所有的緘默與放縱,變得更有意義。
“你不用擔心,回去告訴皇上,家國天下,兄弟情份,我心裡清楚。” 允祥緊咬著下唇,聲音低沉而沙啞。
我朝他笑笑說:“那就好,我去抱朴軒跟雅柔說句話,順便接了樂樂。”
“對了…”他忽然又叫住我,眼神略顯得有些遲疑,頓了頓,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關於三阿哥,皇上大概很快就有旨意了。你可千萬記著,別再把自己攪進來。” 話音未落,便轉過身大步走了出去。
過往的風聲,唱破了枝頭慵懶華美的靜默,幾縷寂冷淡然的色彩,蕭蕭而落,劃過春日繾綣旖旎的塵光。腳下的花影,細碎凌亂,一直蜿蜒到看不見的盡頭。
我怔在原地,驀然想起那一句,花到荼糜花事了…
①抱朴軒:交輝園裡各院的名字沒有查到,所以這個是我編的。有個詞叫“葛嶺朝暾”,葛嶺是在寶石山和棲霞嶺之間,橫亙數里,高125米。朝暾指初升的太陽,而嶺頭是觀日出的最好的地方,相傳晉時著名的道學家葛洪即在此“吸日月之精華”。葛洪字雅川,號抱朴子,丹陽句容(在今江蘇)人,有著作《抱朴子》傳世。所以就起了個抱朴軒的名字,算是跟“暾”字有點淵源吧。
大覺禪院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住各位親,這一章寫的太過艱難,小白真的是沒有當後媽的特質,我已經培養了好幾天的憂鬱氣質了,改了無數次。兩個月之後,當弘暾站在梧桐院的門口,笑意晏晏的招呼著樂樂的時候,我不太確定,那種感覺是不是恍若隔世。
和生病之前相比,他清減了不少,本來圓圓的一張臉上,露出尖尖的下頦,更顯出一對平淡恬然的眸子,黑得透亮徹底。那身影纖弱,襯在一襲月白色的長衫裡,再由方版青玉的帶子束在腰間,只讓人覺得那綴在白衣卿相筆端的痴情男子,也不過如是吧。
然後,我看著樂樂再自然不過的走上去,看著他們四目相對,看著那麼多的快樂紛紛而起輕舞飛揚…
或許,眼前只是一場似是而非的率性而為,而我要做的,也只是旁若無人的視而不見。
又或者,關於愛情,我們都是未知的孩子,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