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羊山集時,第2縱隊有個幹部面滾熱淚,憤恨難平,揚手打了宋瑞珂。事後,他很後悔,人家放下武器了,還打人家幹什麼?可是,當時他確實是難以抑制:多少好同志好領導負傷了、犧牲了,包括第5旅參謀長在內的團以上幹部就有15人負傷,營級幹部傷亡32人,連以下傷亡更多。
時隔44年,當筆者問及羊山戰役,當年的第8旅參謀長史景班感慨地說:“那是一場惡戰,很艱苦,那樣的仗我一生中沒打過幾次……”
當年的第5旅供給處處長黃開群老人現在只有一隻眼睛了,他說:“我從14歲起就在炮火裡滾。總攻羊山的炮火那個響,那個亮,以前從沒見過。”
當年的第4旅第12團參謀長蘇濤說:“打羊山,連我們指揮所的桌子底下都藏著敵人。我正在觀察第一梯隊推進,看他們上去了,高興地一拍大腿,心裡想這回端66師一個團,該發發洋財了……一回身,桌子底下鑽出四個國民黨兵。宋瑞珂的66師是有戰鬥力的,上下不怕死,像耗子一樣亂鑽……”
在宋瑞珂的軍旅生涯中,這樣的仗他也經歷不多。他給我們談起此役時,很有順序地敘述著每個微小戰鬥的經過,有的地方還有一番描繪,使人如臨其境。不是感情受到極度的碰撞,神經經受了強烈刺激,大腦皮層的記憶不會留下如此深的烙印。
1984年6月16日,黃埔軍校成立60週年紀念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召開,陳再道、宋瑞河應邀出席會議。兩位當年有過惡戰之交的對手在數十年後又相聚了。
陳再道問身邊的人:“聽說宋瑞珂來了,他坐在哪兒?”
宋瑞珂聞訊,端著一杯紅葡萄酒向陳再道走來。
陳再道端起一杯白酒迎上去。
宋瑞珂見陳再道手中的是白酒,轉回桌旁,放下紅酒,換上白酒。
兩位將軍走近了。止步,四目相對。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誰也沒提羊山。
第6章 憂心如焚
南京 蔣介石宮邸 1947年8月1日
顧祝同的汽車一駛進蔣介石宮邸,他便感受到了節日氣氛。
晨風拂動彩旗。“慶祝山東大捷”、“慶祝南麻、臨胸大捷”,紅紙黑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小禮堂外聚集著一群記者,忙碌而興致勃勃。
郭汝瑰從車的前座回過頭:“鈞座,這是怎麼回事?”
顧祝同搖搖頭,目光茫然。
他們從車裡鑽出來,迎面碰上了剛從總裁辦公室走出來的白崇禧。
顧祝同舉手敬禮。
“墨三兄,上次慶功酒沒喝好,這次我好好祝功臣一杯。”
白崇禧臉上堆滿了笑。顧祝同不知該說什麼。他被總裁召來,背上負著荊,罪能否請下尚惶惶然不可知,何來有功之說?
風掀著小禮堂門槍上的彩色橫標嘩嘩作響。顧祝同盯住橫標上的“山東大捷”四個字足足看了一分鐘。這位陸軍總司令,山東戰場的總指揮官,頓時漲紅了臉。
南京的8月是最難捱的日子。總裁辦公室黑暗而不通風,更是悶熱難當。
蔣介石一身戎裝,孤寂地坐著,打禪一般,彷彿全不感知世間的冷暖寒暑。
郭汝瑰不由暗暗吃驚。
“坐。”蔣介石吐出一個宇。
侍衛倒過水,退出去了。
“委瑣不堪,哪有打勝仗的樣子!”蔣介石吐出一句。
顧祝同、郭汝瑰忙起身。顧祝同說:“辜負校長栽培。魯西南喪失戰機,一敗塗地,學生有罪……”
“哪個講魯西南一敗塗地?決戰剛剛開始,鹿死誰手怎麼就有了定局?!”
顧祝同怔住了,呆呆地注視著琢磨不透的總裁。
不過是20個小時,昨天總裁還在電話裡大罵:“沒血性!沒志氣!一個月不到,報銷了我三個師、兩個旅……無能!……長此下去……黨國要敗壞在你們手裡!”
面對著顧祝同、郭汝瑰,蔣介石繼續說:“魯西南不過是一時失利。而巳,一不是因為共匪強大,二不是因為我們戰略上的疏忽,王仲廉著如期趕到羊山,局面將大異於今日。他身為兵團司令,徘徊不前,鈍挫士氣,貽誤戰機……墨三,執行我的命令了?”
顧祝同答道:“報告校長,王仲廉已經著令撤職,押京法辦;羅廣文升任第4兵團司令。”
精明的郭汝瑰輕吐一口氣。抬出一個王仲廉,一筆勾銷了魯西南的敗績,總裁的高明每每在這種時刻顯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