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奏本,趙桓微微一笑,道:“議議吧,看看這件事情該怎麼辦!”
李綱眯著三角眼,若有所思;何慄低頭不語;王稟行伍出身,出任宰執時日尚淺,猜不透那兩人的心思,索性不猜,道:“有了以西海湖為中心的馬場,好處不言而喻。陛下理當重賞有功人員,伏請聖裁!”
何慄不說話,一定是有自己的難處:軍方將領立下大功,他這個樞密院長官當然應該為下屬請功,但是,朝廷的命令還沒到,仗已經打完了。也就是說,這個勝仗,與他這個長官沒什麼關係,這就有些尷尬了。再者說,如果軍團都指揮使不聽招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要樞密院何用,恐怕也非朝廷之福!
念及於此,趙桓道:“可有不同意見?”
剛直的趙鼎,道:“吳璘、種無傷,擅自出兵,開啟戰端,此風不可漲,朝廷一定要有所處分,否則,要我們這些宰執做什麼?”
籤書樞密院事張浚,斟酌著說道:“處分不應過重,他們畢竟打了勝仗,否則,士子們又要鬧了。”
是啊,因為政事改革的事情,百官、士子們已經鬧過一陣子,趙桓採取果斷措施,流放了十幾名官員,這才壓了下去。宰執們的感受要顧及,也不能寒了前方將士的心,還有幾十萬軍人在看著,處理這件事情,一定要慎重啊!
“相公為何不言?”既然你不說話,就直接問好了,不說是不行的!
李綱手撫鬍鬚,道:“臣以為,吳璘、種無傷、張所三人,暫時將功勞記錄在案,不予升賞;立功官兵,則該怎麼賞就怎麼賞!新佔土地,併入熙風路,歸經略安撫使司管轄。陛下看這樣處置,可是妥當?”
秦檜聞言,連連點頭,道:“相公老成謀國,這番處置極為允當,請陛下聖裁!”
趙桓亦道:“就這麼辦吧!朕還要去龍德宮,卿等可以退下了!”
“是!”以李綱為首,宰執們退了出去。
人說,孃親的苦日,孩兒的生日,每當這個時候,都會想念不在世上的孃親。母親薨逝於大觀二年,屈指算來已經二十三年,那個時候,他剛滿八歲。母親的死,緣於內侍閹宦的妄意迎合,父皇還命令刑部侍郎周鼎徹查。在獄中,母親受了很大的委屈,後來,他們什麼都沒查到,母親回來了,精神很差,人也垮了。就是那樣,母親從未說過父皇的不是,一句都沒有呢!不久,母親去世,他恨父皇,恨那些誣陷母親的人。如果細細追究,父皇難辭其糾。一邊是含恨而死的母親,一邊是日漸蒼老的父親,可該如何是好?
趙桓想忘了,徹底忘掉,卻怎麼也忘不掉。
來到龍德宮,真的看到父親,又如何埋怨於他。父親已經六十歲了,今年就要過六十大壽,左手手背上,出現了一塊黑黑的斑點。手上的面板也遠不如原來緊湊白皙,父親正在作畫,他沒讓內侍通報,直接進來,看到父親住筆凝思,右手還不時的捶兩下腰,腰很酸吧?
書案前,懸掛著唐朝畫家張萱的《虢國夫人遊春圖》,畫高一尺半,長四尺半,畫面上的虢國夫人,紅裙,青襖,白巾,綠鞍,騎驊騮神駿,正與姐姐韓國夫人並轡而行。夫人丰姿綽約,雍容華貴,臉龐異常豐潤,正是“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臨摹這樣一幅畫,不知要耗費多少心血啊!
慢慢上前,側目觀瞧,父皇畫了一半,正畫到虢國夫人的面容,也許是有未解之處,許是畫的久已經累了,不得不暫時歇息一會兒呢!
忽地,父皇手中的筆顫了一下,道:“是桓兒嗎?”
“是,父皇!”趙桓取過狼毫筆放下,攙起父皇到椅子上坐下,“累了就休息一會,這樣一幅長卷,如何能急呢!”
說著話,就要為父皇倒茶,壺裡的水已經冷了,道:“來人!”
陳思恭小跑著進來,跪倒奏道:“小的伺候官家!”
“換一壺茶來!”
“是!”
父皇作畫的時候,不許打擾,茶冷了也不能訓斥內侍,趙桓望著父皇,道:“上了歲數,一定要多注意身體啊!”
茶來了,陳思恭躬身退下,殿內只剩下父子二人。父皇品一口最喜歡的“龍鳳團差”,道:“今天,就在宮裡和孩子們好好聚聚就是了,何必再來呢!”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想見父皇呢!”這話也全是假話,倒是真心居多!
趙佶手中的黑盞頓了頓,喟然長嘆:“朕對不起你母后,唉!”
聽到這話,心中懸著的東西終於落下,趙桓再無一絲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