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還有一個老嘎,她只有她自己的那一個世界,她追求的、嚮往的、激動人心、可以使人脫胎換骨的世界……
所有的這一切,只有太陽看得真真切切,太陽絲毫沒有好奇,它悠閒地欣賞著這一切,不時地用它那光芒萬丈的纖維輕輕摸摸任歌的臉、頭髮和乳白色的毛衣,可是任歌對這一切毫無知覺,太陽卻不生氣,反而喜氣洋洋。
後來,在醫院招待所那一間破爛骯髒的小房子裡,任歌用手託著下巴,對著老嘎說:“你是天才。”說著已經淚流滿面。
老嘎從他營造的另一個世界走回來時,他被眼前的女孩打動,他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能懂我。”
這時,這間破爛骯髒的小房子裡,已經擺滿了老嘎畫的畫,它們有的長在牆上,有的棄在牆角,還有靠著的,躺著的。老嘎不知道,這是任歌最嚮往的環境之一。任歌第一次走進這間房子時,什麼話也沒有說,而是感到脖子發硬,莫名地說了一句:“這麼多……”就說不下去,淚水悄悄爬過她的臉,一遍又一遍地撫摸她的臉頰,順著她的鼻孔邊緣滾落在衣襟上,可是,她還不知道,她舉著一張溼漉漉的臉在張望,後來又舉著這張溼漉漉的臉看著老嘎,老嘎那一雙濃縮著所有憂傷的眼睛,像釘子一樣釘在了她的臉上。
時間從初冬走到了深冬,土地變得堅硬,天空也是更多的灰色。任歌似乎也走到了她人生的隆冬,在她一個人住的那間宿舍裡,她已經沒有了寧靜的心態。推開房門,她面向牆壁,一邊又一邊地在問自己:“我怎麼辦?我怎麼辦?怎麼辦嘛?”猛地用手握成拳,使勁敲自己的腦袋,牆上的畫已經被她撕扯下來了許多,還有幾張在牆上飄動,她茫然地看著房子裡的一切,一切似乎都沒有了原來的意義和價值,她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窗外的花紅樹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幹,她突然覺得自己就是那深露著的樹於,那麼無助地等待在寒冷中。
上班的時候她總是拼命地工作,自己班上的事完了以後,又去幫別人幹,她希望別人穿刺失敗,這樣她就會衝上去,接過針頭繼續穿刺,只有在穿刺的時候,她的整個身心才是凝聚的,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小的針頭上,當鮮紅的血液順著那細細的尼龍管向她湧來時,她感到生命又有了價值,於是,她渴望穿刺,她像著了魔一樣,冷不丁地問醫生,今天有輸液的嗎?當有的護士抱怨輸液多時,她就如獲至寶地喊著,我來,等我發完藥我來。她最後甚至向護士長建議,她上白班的時候,都給她排治療。
星期天的時候,她等待著戴天亮開著摩托車來,有一次,她要求天亮把摩托車開到那條甩進山裡的土路上,那根本是—條不能走摩托車的路,一個是它像一條蛇一樣起伏在群山裡,再—個它是一條土路,巨大的灰塵會淹沒摩托車上的人。可是她非要這樣做,她像一下子小了十歲一樣,撒著嬌央求天亮:“去嘛,我想去。”又說:“怎麼?你害怕了?你不是說沒有不敢去的地方嗎?”
天亮說:“怎麼不敢去?主要是不能帶著你。”
“就要帶我,你能去,我也能去。”
天亮磨不過她,而且也很少見她這麼磨過,就騎車上了路。果真,路面極差,摩托車就好像掉進了大海里,被洶湧的海浪任意拋撒,她緊緊地抱住戴天亮的腰,在大起大落中感受到一種放鬆;忽然,她的情緒又在變化,她突然渴望翻車,渴望一瞬間被拋進路邊的深谷裡,在不知不覺中結束一切,她真想把手放開,只要一放開手就能隨時被拋進深谷,可是,如果那樣戴天亮就是說不清的殺人犯……
跑了十幾公里,又回到了一五八門口的公路上,天亮停下了摩托車,轉過身來一看,兩人都笑了,原來巨大的灰塵覆蓋了他們的頭髮、眉目、眼睫毛,兩人就好像是山裡出來的毛人。
戴天嬌又別出心裁地說:“我們到河裡洗洗。”
戴天亮說:“你糊塗了,現在是冬天。”說著一個勁搓著一雙凍得紅紅的手。
“不,我要去。”任歌說著一個人就向河邊跑去。
戴天亮喊著她,答應著。他們又繞到了倒淌河邊,任歌走到河邊,這時,幾乎沒有了河水,只有小溪一樣的一股水在靜靜地流著,她一下子踩了進去,彎著腰用手往自己的臉上撩水,一棒又一棒。
“行了,這樣要感冒的。”戴天亮喊著,就伸手去拉她。
她猛地撲進了戴天亮的懷裡,抽泣著說:“我怎麼不覺得冷?我怎麼一點也不覺得冷?”
戴天亮就越發把她摟得緊緊的,十分心疼懷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