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說出,將茅元儀一通大理都堵了回去,而且還讓他深思起來。
此時的茅元儀,早就不是崇禎初年時的那樣意氣風發了,連續的挫折,讓他也不得不深思,自己此前那種昂揚是不是正確。俞國振補上的這句話,特別讓他想起,他之所以被遣戌福‘建,就是因為關寧軍鬧兵變,若是關寧軍早遇到俞國振這樣的鐵帥去整治,還會屢屢兵變麼?…;
官兵兵變卻是有緣由的,朝廷的糧餉總不能按時發放,功賞總被上官吞沒,諸如此類,可有一點,當這些官兵視兵變如家常便飯之後,將帥就很難掌控他們了。
思前想去,茅元儀不由得出了神,直到沖天的火光起來,他才驚覺。
紀燕帶著輕騎跑到遠處舉火,白露湖裡的蘆葦在這秋季正是易燃時,兩邊大火迅速蔓延,很快就會在一處。湖水翻滾得象是沸騰一般,那是落入湖中的左營兵在掙扎,他們試圖上岸,結果便是被一頓亂槍擊殺,倖存者又退回火海中。他們哭聲震天,甚至壓過了烈焰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肉焦氣味,便是將他們趕回火海的虎衛,這個時候也不禁變了顏色。
俞國振卻面色如鐵,毫不動搖。在他身邊,宋獻策則微微露出了喜色。
在新襄大半年時間,宋獻策從最初的浮光掠影般關注,到後來隨著俞國振跑遍新襄的各各基層角落,甚至還跟著俞國振去了兩趟會安,親眼見到會安那熱火朝天的開拓建設,又去了一趟還是沼澤莽荒的新杭,他對新襄的歸屬感已經不在那些虎衛之下了。
甚至可以說,因為他的經歷,他比虎衛更忠於俞國振規劃出來的藍圖。
以這些肥沃的土地為根基,廣積糧草,深研實學,打造出一支前所未有的軍隊,建立一個無與倫比的國家。輔佐這樣一位主公,成就這樣的功業,他此前的抱負和這個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
宋獻策在大明始終不得志,甚至失意到了要扮成道士給人算命餬口的地步,他於八股之道上也沒有什麼成就,因此,對於大明的這套陳腐的制度,他是打心裡厭惡的。此前,他只是想著推翻大明取而代之,卻沒有想過從頭建立一套全新的制度,直到在俞國振這裡,他才找到了真正的方向!
主公的事業需要大量的人口——必須是被剝奪了土地和一切生產資料的人口,甚至連人身自由也必需被剝奪,唯有如此,他們才不會被家裡的一畝三分地捆住。才能離開田園,來到工坊。加入到機械帶到的滾滾洪流中去!但此事若是由主公去做,未免會有譏議之嘲,那些人口也不會全力工作。相反,若是由大明的官府、流寇和建虜去做這個惡人,而主公以解放者的雄姿出現在勞力人口面前,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故此,宋獻策一點都不希望張獻忠被徹底平定,左良平被徹底殺滅,這兩個禍害。都必須給大明留著。
這便是他連連獻計中暗藏的算計,打張獻忠,迫使張獻忠吐出他劫掠的人口,打左良玉。使得湖廣鄖陽一帶對張獻忠最有威脅的明軍實力大減。這樣雙方才會糾纏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否被主公看穿,因此他雖然臉上浮起一絲喜色,卻立刻將之掩住。
茅元儀恰恰此時望向他。正看到了那斂去的笑。
茅元儀心中一動:這個宋獻策,獻出這樣的毒計,為何沒有絲毫疚心?
躲在蘆葦蕩中的左夢庚此時突然想到了“報應”這一詞。他那日縱火焚林,燒死、殺傷了幾十個湖廣兵,而今天湖廣兵來縱火焚葦,將他困在了火海之中!
而且蘆葦溼氣重。燒起來後煙霧特大,煙熏火燎之下。左夢庚不停咳嗽,望著四面火海,他不停地退,所退之處,水越來越深,而身上的衣裳則越來越重。他雖然通水性,卻也知道,在這種情形之下,他根本無法游泳逃生。…;
對方如此兇蠻地趕盡殺絕,做事又如此絕決,讓他膽破!
周圍到處是混亂,火槍聲,火焰聲,慘叫聲,哭嚎聲,混雜在一起的聲音讓左夢庚失去了理智。他嚎哭著,求生的本能勝過了一切,他再也顧不得別的,向著岸邊就衝去。
寧願被火槍打死,也不要被火燒死、被煙燻死、被水淹死!
才跑了幾步,他便被蘆葦根絆著,栽倒在泥水當中,他爬了起來,又向前跑,然後又栽倒……如此不知多少次,他才從火海中掙扎出來。
他算是運氣,和他一般跑出來的人少說也有一兩千,但大多數都被迎面來的火槍擊斃,他總算是靠到了岸邊。
但運氣到此為止,因為他看到在他面前,幾個湖廣兵神情